“沙沙”落雪声，轻巧地落在竹叶上，竹林里半人高的竹径被一层薄雪覆盖，上面有两串小巧的脚印。
一个可爱的小少女从竹林里出来，手里捧着一药罐，刚路过两个木讷的宗仆，迎面走来了一个一身白衣几乎和天地融为一体的貌美女子。
“清清师姐，你来看子钰师兄吗，”小少女雪灵停在叶清清的面前，向她晃了晃手里的药罐，“我原封不动把药拿回来了，都没见到子钰师兄。”
叶清清往雪灵身后看了看守在那里的竹子宗仆，“听说子钰染了风寒，我是担心子钰，想去看看他。”
自容子钰重回宗门，便经常闭关，他如今修为，按理说早已不需要如此了。如今他前尘尽忘，对同门比以往多了些客气疏离，虽还是对他人照顾颇多，但是她知道，有些不一样了。
也许是没了记忆，也没了归属感吧，以前一向高远的眉眼，也偶尔会涌上一缕思愁。
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叶清清，雪灵嘟着嘴，“那师姐帮我把药给子钰师兄吧，他都不见我。”
“嗯。”叶清清眉心一展，便往竹舍深处走去。
两人都没有发现，上空的竹子忽然一晃，细密的雪花“沙沙”作响，纷纷落在走开的两人原来站立的地方，把两人的脚印丢覆盖了去堆成一个小小的雪堆。
“咚咚咚”
屋内大开的轩窗前，坐着一个赏雪的男子，一身月白袍，外披雪色披风，他修长的指尖执着一盏茶，久久没有往嘴边送。
听到敲门声，他刚开口，一股子寒风灌入喉间，他闷闷咳嗽起来。
稍缓了一会，终是开口道，“我无事，各同门且先回罢。”
容子钰在宗门内很有威望，待同门也是有问必答，做事十分妥帖温和，对他十分信服，只要他说不妥，无人会质疑。
只是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
门前有一道屏风，人影晃动，容子钰顿时眉心轻拢，“莫要进来，东西放下先行回去即可。”
脚步声却从屏风外走了过来，容子钰眉宇微敛，散发着疏离，竟不知，何人如此大胆。只是也就在这一瞬间，容子钰执茶盏的手微晃，那气息也越来越近。
“我来找仙人讨口茶喝。”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待女子走到近前，他抬眸望去，温声道，“阿晚身体可好些了。”
周晚在他对面盘腿坐下，拿过他放到自己身前的热茶，一如在天灵宗的初见，“该是我问你，听闻你伤寒许久不见好。”
“阿晚无需担心，过两日便好。”
周晚打趣，“子钰何时与我如此生疏了。”
她脸上笑盈盈，可是内心却微微往下沉。
“我虽才疏学浅，但是能否有幸听一听子钰公子的心事呢。”
容子钰转眸看向窗外，那窗台极低，扶风谷里的景象一览无遗。
“阿晚，你可知道飞羽玄尊。”
飞羽玄尊是天灵宗的创宗之人，为了平凡百姓创立宗门，让他们有门可诉，有理可道，更是四大宗门的引领者。
听说他修仙天赋极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连容子钰这般的，也是不及的，他甚至为了世人，放弃了飞升的机会，也放弃了永生的机会，他可以说是为了世人而活，也为了世人而逝。
浮生界如今俨然把容子钰当成了另一个飞羽玄尊。
周晚脸上的笑容微敛。
“世人都赞誉我乃举世之才，对我所言所行颇为崇尚，从能为世人略尽薄力之年起，便不敢负。”
周晚出神地看着容子钰的侧脸，自她来到这里的时候，便总是听到别人谈起容子钰，都是一副赞誉的样子，他是每个人都想成为甚至超越的对象。
他的一举一动也无时无刻不被别人注视着。
“我这二十三年来，所学所做，皆是以玄尊为标杆，可很惭愧，我不及其一二。我无法做到身先士卒，也没有引领世人的能力。”容子钰转头望向对面的女子，含笑抬起修长的指尖，“我也有私心。”
周晚心头猛然剧震，她望着容子钰伸出的手，才恍然，他是愧对祖师，愧对世人的期盼，他觉得自己就不该有旁的心思。
“当初炎阳城，与你有肌肤之亲后我许诺于你，我觉得让你开心，是我的职责所在。”
容子钰依旧举着手，“可当往日尽归尘土，回归最初的自己时，我才发现，你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便觉得和她在一起，愧对天下世人，愧对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吗。
他原来背负了这么些东西啊……
她居然还一直以为他是介意朝辞和裴琰，她竟半点也没觉察到他的苦苦挣扎。
当他说出那句“你是否愿意”之时，是经过了多少个日夜的煎熬。对自己毕生的信仰的争斗，发生在她和他的每一次相见。
把手放在容子钰掌心，“呼”地衣服拂动的声音，她落在了他的怀里。
“子钰，让我放弃你，我真的做不到，但是我周晚没有那么矫情，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要是想你了，我自会去寻你，即使有一天你和飞羽玄尊一般，为大义舍其身，我也不会是阻止你的人。”
小手紧紧抱住眼前的男子，“若这世上没了你，我便在我周家庄给你立一个衣冠冢，日日陪着你……”
“我是说，”周晚缓了缓哽咽的声音，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我们都是自由的，如果爱我需要你这么大的勇气，那就换我来爱你。”
容子钰低头，“阿晚虽不是普通女子，这样对你不公平，我只愿阿珂晚和这世间所有女子一般，与爱人相守。”
周晚眨去眼中的水雾，眉眼都是笑，“我周晚不在乎这些，在乎的是，和我相爱的你不能因为选择了爱我，而放下一些东西。”
抬手轻抚那如画的脸，“情爱之事也可以很小很简单，我不要你去改变，我爱的本就是如今的容子钰。”
女子这句话声音，宛如也贴在他胸口，声音直直入骨。
容子钰眼中有光华闪过，眼尾弯了弯。
外面的风裹着风雪，飘入窗内，容子钰偏头低咳了一声，而后被自己把自己身上的披风紧紧裹住，也把她自己裹入了自己怀里。
犹豫许久，周晚还是开口，“那你介意朝辞和裴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