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长利盯着叶小川看了良久，他从叶小川的眼神看到了真诚与坦荡。
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他不认为叶小川能骗过自己这双眼睛。
扭头叹了一口气，“我拦不住你们，但以后要是后悔，我也管不了。”
这是老头儿最后的倔强。
三个年轻人相视一笑，最为开心的莫不过是麻杆，他终于摆脱了他非常厌倦的工厂，无任何束缚的奔向他向往的生活。
三人中只有叶小川最为镇定，“叔，还请您放心，我们只要选择了这条路，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会坚持到底。”
自进屋，不，应该是自相识以来，这老头儿第一次露出微笑，“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
叶小川笑笑，没有接话。
这老头儿真有意思人可以输，气场不能输。
在得到老爷子的同意之后，又聊了一会儿闲天，叶小川便带着三儿告辞。
“送走了。”
麻杆送叶小川他们出门，回来就见父亲范长利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一对核桃，好像专门在等自己。
“嗯。爸，您也早点休息吧！”说完就要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叶小川他们走了，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倚仗也没了，现在看着自家老头儿依旧发怵。
“回来！”
“爸，您…还有事？”麻杆有点慌，不知道老爷子叫住自己干什么？说话都带着晃板。
见他这般作态，范长利又是心烦，手指了手指他右前方的椅子，道：“坐，我有些话跟你说。”
“诶！”麻杆慢慢走到座位旁，半个屁股落了位。
“他们都哪儿的人？”
“景山服装八厂的子弟，住三眼井胡同，我师傅在服装厂干了好几年，今年初才出去练摊的，生意好的很，全都是广货。”
这些话都是叶小川临走时教他说的，特别是练摊这事儿，千万不能说露馅了。
“哦，其他的呢？”
“我师傅对我挺不错，在厂里没少帮我，对了，上次的血肠就是我师傅从家里拿给我的。”
血肠，顾名思义就是用血灌进肠子里制作而成。
京城有一道传统美食——红血肠就是这个。
老京城人叫这儿为“穷人乐”，京城这边的做法大都是用羊肠灌上羊血，通过卤煮或者煮汤的方式制作出来的美食。
冬天吃的话还有驱寒保暖，补血等多种作用。
范长利也努力的回忆着这段血肠的记忆，想了好久也没有想起来。
只好作罢，他相信自己儿子是不会拿这点事儿糊弄自己的。
“好归好，但你自己也要注意一点。”
范晓军觉得自家老爷子说这话有点过了，想反驳，可一想师傅走时跟自己说的话，便忍住了，按师傅说的做。
“嗯，我知道了。”
范长利哼了一声，不再多说，他哪里听不出范晓军是在敷衍自己。
“出去干点事也好。天不早儿了，早点休息吧！”起身回屋，推开房门，想起一事回头吩咐道：“对了，小五子还在后院看电视没回来，你去喊他回来。”
范晓军应了一声，便往后院跑。
今年由周立京主演的《新星》于春节时期上映，立马红遍大江南北，家喻户晓。
《新星》这部电视剧讲的是老三届李向南任一地父母官，在他的辖区内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革。
电视剧播出之后影响深远。
特别是周立京饰演的李向南得到了无数青年男女的追捧，这部电视即便又重播了一次，大家还是追着看。
“我说你小子不是看过一遍了吗？怎么还追着看。”
“哥，你懂什么？我追的不是电视剧，是剧中那些大胆改革的谋略。”
范晓军对着小五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这小子翅膀硬了，现在都开始挤兑自己了，不给他点厉害，他不知道谁是哥。
范家小五摸着后脑勺，“哥，都说了多少回了，不要老打我后脑勺，都给我打傻了。”
“好，哥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了。”然后对准他的额头就是一个脑瓜崩。
放声大笑撒丫子就跑。
这一刻埋藏他内心深处的喜悦与悲伤通通释放了出来。
小五在后面追着。
进了二进院，瞳孔放大，赶紧刹住了车，深呼吸。
“爸，您还没睡呢？”
范长利穿着大裤衩子，光着上身，不过背上披了一件对襟短袖衬衫。
“慌慌张张，大呼小叫个什么？”范长利又回归了他严父的形象。
“我……”话没说出去，小五就从月亮门冲了出来，没有刹住车，同范晓军撞了一个老汉碰碰车。
“哟，我的腰啊！”
“我的胯骨。”
兄弟俩小声呻吟着。
范长利冷眼旁观，拉了一下肩膀上的“披风”，转头进了屋。
随后兄弟俩互看了一眼，蹑手蹑脚回了屋。
“哥，今儿爸的脾气怪好的，居然没有让咱们罚站。”
“赶紧睡觉，明儿你还要上课，你哥我明儿也要忙大事。”
“哥，你又忙什么大事？”一句话直接把这位还有中二少年的心给吊了起来，趴在床头往下看，急迫的询问。
“哦，好像是厂里要换锅炉，以后冬天洗澡就不需要按单双号了。”范晓军现在编瞎话也是张口就来。
现在具备洗澡条件的工厂，男女澡堂子供热水都会错开，一三五男的，二四六女的。
有些大厂由于设备好，设备功率大，完全能全天供应热水，这样也就不需要施行错峰。
“啊！真没劲儿。”小五翻身躺好。
没一会他又趴在床头往下看，“哥，你一天天就干这儿，烦不烦？”
“废话，哥要不是手里头没有钱，早踏马颠了。”
小五笑了笑，“哥，要是你有钱了，你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他之前却是没有想过，因为之前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意识——自己有一天会有钱。
不过，今儿不一样了，马上，他就要和师傅当个体户了，大概，可能自己也能成为万元户。
这一刻他想的很远，想到了……
“有钱了…哥带你去吃一回老莫怎么样？”
“不怎么样，哥，你这也太土老帽了，现在谁还去老莫吃洋餐。”小五一脸不屑。“现在都去马克姆餐厅，吃地道的法式大餐。”
“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