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苏和天南星同时朝南云那边看过去，只见离车轮三尺远的地方坐着一个人——裹着头巾，虽然看不清脸，但看他衣衫破烂，应该是个乞丐。
不过刚才压着的不是那人的腿，而是他放在前面的陶碗，天南星和复苏松了口气，要真把人家压着了，又该罪过了。
看着地上碎成几瓣的碗，中间还躺着几个碎贝壳，天南星赶紧下车道了歉。复苏停下车，跟着他下去了。
“抱歉抱歉抱歉，这个当是赔礼了。”复苏摸出两枚银贝壳要准备放进碗里，却顿住了，这一放不就直接丢地上了？虽说对方是个乞丐，但毕竟是个人，也应当得到尊重。
“要不我重新给你买一个吧？”复苏试探着问了一下，那乞丐没什么反应，也没有抬头，两人就那样在前面站着。
有路人经过，多看了他们一眼。
复苏刚转身去找碗铺，坐在地上那人开了口，竟然是个青年。
“这碗我不要了，也不用赔。”声音极其冷淡，毫无情绪波澜，让人以为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不过，我要替你算一命。”
复苏一惊，还没遇见过主动提出给人算命的，又想着一个乞丐会算命吗？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后他道：“好好好。”
正上前伸出手，又听见那乞丐道：“我只给他算。”
“给我算？”天南星看看乞丐，又看看复苏，很是不解。
或许南云见这边有了情况，翻身一跃，也下了车。
乞丐没有说话，依然垂着头，似乎一直在盯着那个碎碗。
“好吧，可是我……”天南星看看自己的左手，还缠着绷带，不知乞丐要如何算。
“你命里有一道坎，过了，便继续是贵人命。没过，就一生是坎。”乞丐什么动作也没有，也没有看天南星伸出的左手。
天南星先是眉宇微蹙，随后点点头，他是极阳阴命，这个说法能懂。
前半生过得太好，命运给他设一道坎，如果过得去，也是一生顺风顺水。反之，就约等于从凤凰变成山鸡，更惨一点的就是，从凤凰变成死鸡。
“那道坎，你过了。”乞丐又道。
复苏听了，眼里马上就要放出光芒，正准备说一句“南星你以后的路就不用愁了”，谁知乞丐接下来的话，让他们三人都满脸惊愕。
“很遗憾，自那以后你步步是坎。”话是这样说，但乞丐的语气里没有一点遗憾。
天南星杏眼微瞪，复苏也摸不着头脑，而南云此时脸色有些阴沉了。
“别人的一生是大起大落，有落有起，但你，落了便不会再起。”
换句话说，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嘿，你说什么呢？”复苏一听不太对劲，来了气，这不是就是在咒人吗！
“命都是自己决定的，我不明白你为何这样说。”天南星还是皱着眉，但比复苏要平静得多。
“你怎知自己选的，就不是天命既定的？”
只见那乞丐用破烂的衣袖，轻轻一扫，地上的残渣碎片就消失不见了，他站起来，竟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蒙着头巾的脸，似笼了一层浓雾，叫人看不真切。
“但我不信命。”天南星天真却又固执着。
“好啊。不过总有一天你会信的。”那乞丐转了个身，径直走了。
三人皆是愣在原地。
“请等一下！”天南星反应过来，追上前去，无意撞到了担着两筐蜂蜜的商贩。
“对不住啊。”天南星赶紧道歉，将商贩的竹筐扶稳。
“没得事，稳得很。”商贩大度，将扁担往肩上颠了颠。
正在这时，两人对视一眼，天南星从商贩眼里看到一丝错愕和惊恐，似乎是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些。
“怎么了？”天南星还以为是把对方撞出问题了。
商贩避开视线，摆摆手，喃喃着“没啥没啥”，快步走远了。
天南星觉得奇怪，目送那商贩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刚才的乞丐。再看过去，人群里没有半点踪迹，好像这人就是凭空出现，又人间蒸发一样。
他怅然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脑海里只有乞丐说的那句话，像个魔咒印在他的心里，有落无起……这些话，他曾经听到过一样的。
他转过身，复苏追上来了，“南星，你别听他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臭乞丐，他就是羡慕嫉妒恨。”
天南星蹙着眉，淡淡地“嗯”了一声，看向南云。
南云站在石栏边，看着河面，凝神沉思，或许想起了什么。
“南云，你是不是见过他？”天南星走过去。
“没有。”南云答得很快，“但是你可能见过。”
“我见过？”天南星不由得皱起了眉。
南云看了一眼他，又将视线移到河对岸，“你以前到处跑着玩儿，回来时跟我说遇到过这样的乞丐。”
“他也说了什么吗？”天南星追问。
“内容差不多，估计是同一个人。”
天南星没再说话，隐隐不安起来。有落无起，对他来说不是命，而是一个诅咒，让他不得不开始提防起接下来发生的每一件事。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今夜他独自在小竹屋里，没有心情欣赏，连抬头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只是坐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花影投在地面上，出了神。
魂不守舍到第二日，天南星去了桃李村，一路上不忘警惕有无聚蛇草的影子，好在目前还未发现。
村民在田间收着最后的水稻，看起来还算相安无事。
“哇噻南星，你昨晚没睡好还是没睡？”正遇上要往常乐县去的乐千羽。
“嗯？怎么了嘛？”
“这么大两个黑眼圈。”乐千羽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一个半圆。
“昨晚有些失眠。”天南星无奈的笑笑。
“是因为昨天的事？”看来乐千羽已经知晓了，“哇，不要听那个人乱讲，你不知道三界什么人都有，他就是羡慕嫉妒恨。”
跟复苏一样的话。
“好啦千羽，我没事的。”天南星终于带了以往惯有的笑，只是有些勉强。
“真的？那我……”先走了？看样子乐千羽马上要转身了。
“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送走了乐千羽，天南星去看了看齐凝，红点已经退去，不过还有些红肿，但至少稳定下来了，暂时并无大碍。
一个人走在碎白石铺的路上，突然不知道做什么。南云还在桃源居练功，复苏和金源玉在田里帮村民割稻谷，最后他决定也去割水稻。
从仓库里取了镰刀，脱了外袍放在推车上，挽起裤腿准备下水了。
“天道长来啦。”
“道长好哇。”
“小天道长还没回来啊？”
天南星走近，就有村民在打招呼了。
“哎哎南星，你手还没好，别下来了。”复苏抱了一把刚割下的稻谷，整齐地码在一起。
“问题不大。”天南星弯弯杏眼，一脚踩进水田里。却是身子微微一晃，保持住平衡，这才站稳。
“地动了？”村长直起腰，向四周看看。
“咋个回事哦，前段时间不是才地动了？”有村民停下手上的动作，开始摆谈起来。
“有啥好大惊小怪的，不是正常得很吗。”木单单觉得没什么稀奇，毫不在意，将一根稗谷扯掉扔在水里。
天南星这时像被施了定身术，眼里阴沉着站在原地，再次来袭的地动让他不得不多想，如果乞丐说的话奏效，那这一次轻微的地动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复苏，我总觉得背后有人在控制。”天南星走到复苏旁边沉声道，“他似乎想让曾经的事重演。”
复苏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乐观，这两天发生的事已经能够确定不是巧合了。
正沉思着，远处传来一阵焦急的叫喊声。
“复苏哥哥，复苏哥哥……”
几人起身望过去，看见木诗瑶朝这边跑来，身后背了个小孩，是木长笙。
复苏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看起来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他几步迈到田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