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太大，看着远处像是蒙了一层水幕，白茫茫的，模糊不清。
天南星认真看了，终于认出那两人来，“邵医师！”
乐千羽没见过妙春堂的医师，不过听何遇卿提过一两次，有点印象。
三人快步过去，那家人房门开着，看屋内的陈设算不上富裕，屋内摆满了罐子，一股蜂蜜的味道扑鼻而来。
“医师你说这好好的，到底是咋个了？”屋内传来一阵焦急的声音，是个妇人。
天南星过去，站在卧房门边。
床上躺着一个男子，脸上红肿，看不出原来的面貌。
“会不会是被蜂子蛰了？”那男子说话了。天南星总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
邵遥坐在床边，摇摇头，抬头道：“司翊药箱拿来。”
这一抬头，正看见了天南星三人，他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随后又恢复如初。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轻轻朝男子的脸颊上扎进去，银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中毒。”邵遥道。
“聚蛇草。”天南星终于说话了。
屋子的主人这才发现进来了三个陌生人，那妇人难免慌张，“你们……”
“夫人不必担心，他们是我朋友。”邵遥淡淡道。
床上的人偏过头来看了一眼，正与天南星对视了。他起初的反应像是刚睡醒的人，迷迷糊糊，不过很快就眼露惊恐，几乎是瞬间从床上弹起来，钻到墙角，躲了起来。然后由惊恐变为痛恨，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天南星，气急败坏的骂道：“是你？就是你！你果然回来了，长倾国死了这么多人，就是你害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人继续破口大骂着：“你怎么还没死，你到底要害多少人才甘心？临天宗塌了，你要拉所有人陪葬吗！”
临天宗。天南星知道了，南云也知道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正是一个轮回魂，在特定情况下拥有的几百年前的记忆被激发了，现在这人已经分不清今夕何夕，只知道临天少主害人不浅。
“去死，你去死！我父母儿女全都被你害死了！”男子突然冲出来，抓起了邵遥的药箱朝天南星的头上砸去。
突然一根银针扎在他的颈部，他顺势倒在了床上，药箱掉在了地上，瓶瓶罐罐撒了一地。
“师父他怎么了？”司翊被男子惊住了，确认他昏睡过去后，才敢过去收拾药瓶。
“老赵老赵！”妇人才回过神来，见男子突然没了动静，慌乱起来，“邵医师，他怎么了？”
邵遥不语，须臾，他看向天南星。
天南星正细细发着抖，眼里是惊恐的迷茫，像失去了神智，呼吸急促而紊乱，嘴里不停喃喃，“临天宗，临天宗……”
南云还挡在他前面，是为了防止刚才那个药箱扔过来。
乐千羽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轻声唤了两句：“南星，南星？”
此地不宜久留，天南星在南云和乐千羽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邵遥给了妇人一个红色药瓶，交代几句后，也跟着出来了。
“魇住了。”邵遥撑伞，再看了一眼天南星。
“什么意思？”南云将天南星挡在身后。
“没有吧，他明明醒着的啊？”乐千羽不信，梦魇不应该是睡觉才会出现的？
“心里害怕的东西太重，就算是醒着，陷进去了同样如梦魇一般。”邵遥缓缓道。
南云不语，侧身看着身后的人，眼里没有光彩，还真像在梦游。
“这个给他吃了，让他睡一觉。”邵遥从腰间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南云迟疑地接过，只见盒子里面放了一粒金色药丸。
“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不至于害他吧？”看着南云警惕的神情，邵遥不恼，反而淡淡的笑了。
“我们妙春堂，只讲救人不讲害人，我师父亲自送出的药，你求都求不来。”司翊在后面给他师父脸上贴金。
“你到底是什么人！”南云还是放心不下，只觉得眼前这人变得可疑起来。
“最开始我就说了，我叫邵遥。”邵遥往前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侧过头道：“若是没有去处，可以带天道长来妙春堂。”
“聚蛇草……”天南星还在喃喃，像是梦呓。
顾不了那么多了，南云取出药丸，放入他的口中，用灵力助他吞下。
药效很快，天南星合上眼果然睡着了，架势就要倒下去，还好乐千羽一直扶着。南云将他往背上一甩，最终跟在了邵遥身后。
将天南星放在床上，南云出来了，对着正在研药的邵遥毫不客气道：“你好像知道很多。”
邵遥顿了顿，没有看他，“听过一些传言罢了，只是这聚蛇草的毒，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作为一个药师的快乐，就是发现了新的毒物，然后研制出克毒的药。
“你们以前，是如何解毒的？可否让邵某参考一下？”见南云没有反应，邵遥又补充了一句：“你不用担心，知道以前的解毒方法，或许能更快研制出新的解药。”
“没什么好借鉴的。天南星加老姜熬水冷敷，苍术加血焚烧去毒气。”南云不想说更多了。
“多谢。”邵遥客气，他思索一阵，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有了想法，“对了，你们要找的那东西或许藏在水里。”
南云微怔，用打量的眼光看着邵遥，这人知道的还真不是一般多。
经这么一提醒，他倒是开了窍。在路上没有看到聚蛇草，也没有闻到气味，只有一种可能，这聚蛇草藏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正好能将它散发的气味暂时隐匿起来，叫人不易察觉。那这个地方便是水里，极有可能就是那涨了水的河。
南云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屋。天南星满头大汗，眉头紧锁，虽说没有说梦话了，但能感觉出来他在做噩梦。
“他会不会梦到以前的事了？”乐千羽坐在桌边看着。
南云站在门边，目光沉了下来，不语。
“哇塞，你这人——”
“我请你小声点。”南云瞪了一眼，完全没有“请”的态度，更像是在威胁。
“怎么这样？”乐千羽果然降低了声音，说完了剩下的话，他叹了口气，用手撑着头，“也不知道要睡多久。”
“两个时辰。”邵遥掀了门帘走进来，“我叫司翊去熬了安神汤，喝了可能会好些。”
“多谢医师。”考虑到南云从来不会说类似“谢谢”的话，于是乐千羽先道了谢。
“客气了。”邵遥微微点头，走到床边查看天南星的情况。
南云转身又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乐千羽问了一句。
南云没有回答，头也不回一下。
“他去找聚蛇草。”邵遥缓缓道。
听到这三个字，乐千羽不由得眉头抽动了一下，猛地站起身往外跑，“等等，我也去。”
须臾，乐千羽又折返回来，从门外探进一个头，“还要麻烦邵医师帮忙照顾一下。”
“尽管放心。”
“多谢。”话音未落，乐千羽人已经跑到了前院。
不见雨停，也不见雨势加大，这样子给人一种要下百年千年的感觉。
“去哪儿找？”乐千羽出了妙春堂，竟发现还能在屋檐下看到南云，“哇，你不会是在等我吧？”
“给你脸了。”南云没好气道，像乐千羽欠了他一年的功德。他走在前面，径直去了河边。
河水奔腾，顺流而下，带着从上流冲下来的泥土和断枝残叶，原本还算清澈见底，现在已经是浑浊不清。
到这里，乐千羽也明白了。两人站在石栏边，闭眼凝了神，分出几缕神识，钻进水里。
“哇塞，你撞我？”
分出来的神识不如本体灵活，南云刚下到水里，还没找到重心，就被湍急的河流冲跑了，还好一个东西拦住了他，一看，是乐千羽。
“操。”南云骂了一句，迅速离得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