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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沙弥明显怕她,但能坚持来向她道谢,倒是意外之喜。

顾南看向坐在僧群中的慧无,他也在看着她,见她看过去,便单手立掌行礼,似是问候,又似在感谢她的大义搭救。

顾南双手合十回礼,然后对小沙弥笑了笑,“不用谢,没事就好。”

小沙弥松了口气,“小僧法号德昭,施主有事可尽情唤小僧。”

姜婉莹:“叫你你就来?”

相比顾南,德昭更怕姜婉莹,这可是只敢骂纯一法师的厉鬼啊,他结巴了,“是、是的。”

顾南示意知道了,德昭又行了礼,踮着脚飞快跑走了。

姜婉莹翻了个白眼,“胆小鬼。”

顾南用嫩绿的草叶折了朵玫瑰花给她,“你好像对和尚有偏见?”

姜婉莹第一次见草叶玫瑰这种新鲜事物,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秃子嘛,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秃子了。”

“当年先帝大兴寺院出了个妖僧国师,姑奶奶有今天这步田地一半就是被他害的。”姜婉莹道:“那妖僧会点法术,狗皇帝就用他排除异己,姜家向来是保皇党,怎么可能谋反。”

难怪姜婉莹会骂老秃驴尸位素餐蝇营狗苟。

算一算,那一朝已经是300多年前的事了,顾南问:“你的仇都报完了吗?”

“大部分都报了,还有些找不到了,算了。”姜婉莹对玫瑰来了兴致,“阿南妹子,你教教我怎么折这个。”

顾南撅了几株草教她折玫瑰,玫瑰其实就是月季、蔷薇,除了特殊栽培的品种,这种花很容易成活,于是达官贵人不怎么钟爱。

姜婉莹折了一会就没兴趣了,“你会不会折牡丹?我喜欢牡丹。”

“不会,但我会折田鸡和蜻蜓,要学吗?”

等姜婉莹学会折蜻蜓,僧人们的斋饭已经好了,唱完供养偈,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顾南飘起来看了一眼,每人一只木钵,钵里盛着稠粥、野菜、腌萝卜、一小块熏豆腐,没油水就算了,连辣椒都没有,看着就倒胃口。

顾南飘到纯一上空看着他吃饭,他体格高大,饭量却和其他沙弥差不多,左手托钵右手执筷,进食速度控制的不快不慢,慧无那边一停下,他也恰好吃完最后一口。

吃完饭,所有人默默起身拿起水囊清洗饭钵,纯一还负责整理锅灶。

饭后有半个时辰的午休,这段时间可以打坐小憩,也可以清洗缝补,只要不发出声音,没人会管。

小沙弥德昭想睡觉,顾南悄无声息飘到他身边,好奇发问:“你们天天这么吃,能拉的出屎吗?”

肠道也是需要油水润滑的,没有油就容易便秘。

德昭腾的一下红了脸,用一种不敢置信怎会如此的眼神看向顾南。

你一个女鬼关心和尚拉屎顺不顺畅真的没病吗?

顾南恍若不觉,又问:“纯一法师做的饭好吃吗?”

德昭的眼神打了下飘,然后连连点头。

顾南想也是,前两个男主的厨艺都很不错,纯一应该也不差。

她回眸看了眼不远处的纯一,他正端坐在树下缝补衣物,宽大的手掌,粗糙的指尖,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缝衣针,在灰扑扑的僧袍间一针一线穿过游走。

一张美艳妖冶的俊脸冷若冰霜,但此刻的垂眸敛目却并不冷漠威严,反而有一种贤惠和尚、猛汉人夫的神奇错觉。

嘴边不自觉牵出一丝满意而诡异的笑容。

纯一似有所觉,抬眸朝顾南看去,上挑的眼尾犹如锋利的刀锋,掣过一抹凌厉的冷光。

顾南抬头看天,默默飘走。

纯一的目光一直跟着她回到姜婉莹身边,确认她没有其他动作,才收回视线继续缝衣。

修习佛法不是在俗家当少爷,这是每个出家人都必须会的技能,没什么大不了的。

缝好僧袍,他轻轻整理好包袱,靠着树干闭眼小憩。

顾南现在成了鬼,没有饥饿没有疲惫,大家都睡了,她不好打扰,于是飘到树枝上,两条腿摇啊摇,小巧玲珑的绣鞋在火红的裙摆间时隐时现。

她扫过树下睡姿各异的僧人们,目光在茂密的山林间一掠而过,然后停在不远处的纯一身上。

金色的暖阳穿过林间缝隙懒洋洋地落下来,花气袭人,鹊声穿树,斑驳的光影拓在树下那人冷俊的脸庞上。

在一片幼嫩的小鸡崽子中,他的身形太过高大,哪怕只是坐着也如冰山般冷肃挺拔,就连这上好春光落在他身上,都仿佛是亵渎。

顾南情不自禁停下了晃动的双脚,不得不承认,她第一次见一个能将冰冷禁欲与凶煞妖气结合的如此恰到好处而不显邪魅的男人。

熏风轻拂,疏影横斜,顾南突然就想到了那句“逢春如酒,逢花如露,逢人如玉”。

虽然他凶巴巴的,脾气也很暴躁,但如此貌美庄严的佛子,怎么舍得让他堕魔呢?

午休结束,僧人们收拾行囊继续赶路。

顾南和姜婉莹跟在后头,不远不近地飘着。

早春三月,正是吃春笋的好时候,路过一片竹林,地面冒出来好多笋尖尖,僧人们目不斜视,顾南却流下了饥渴的泪水。

她二话不说掰了一大捧扔到德昭的背筐里,德昭被重量突增的背筐压的一个趔趄,差点来个四脚朝天。

顾南连忙施点鬼力托住,“小师父坚持住,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吃饭了。”

走在前面的小沙弥听到动静不由回头看了德昭一眼,就好像在说:原来你是这样的德昭。

德昭:“……”

面色涨红,但有口难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的快要黏在顾南身上了。

这女鬼,怎么说话呢!

他拽紧了背筐绳,气鼓鼓走到队伍中央去了。

申末酉初,一行人终于停下来,搭灶的搭灶,拉帐篷的拉帐篷,分工明确,每个人都有事干。

顾南捧着自己一路剥好的春笋屁颠颠跑到纯一边上,“纯一法师,晚上我们吃笋吧。”

纯一正拿出火折子点火,一口气吹下,露出埋在灰烬中的种火,在逐渐昏黄的天色下,一点猩红的火焰在淡漠的眼底燃起,他没有看顾南,只道:“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