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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府一番扰攘,姝儿已然将周围几条街的人全都逼了出来,在士兵的押送下,他们一批批地被强压着来到药铺,挨个被姝儿诊脉。

城南这边至今还活着的人不多,拢共也不到五十人,有许多已经奄奄一息,姝儿让人将他们抬去军营,十几个人未感染瘟病,还有二十几个只是轻微咳嗽,并且咳嗽了许多天了,姝儿一一问询,然后让主簿将他们的情况记录在册。

姝儿叮嘱那些未染瘟病的百姓,回家之后定要紧闭房门不出,每日官府会将粮食放在门口,熬个十几日,这瘟病应该能控制住。

姝儿让手下的士兵将那二十几个轻症者带去养疾坊,然后带着元晔和主簿,前往城西的街道。

主簿见姝儿一连诊了五十多个人,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要赶去下一个地方,心里是又敬又怜:“林姑娘要不先去养疾坊休息,我用你的法子将人逼出,然后将他们带去养疾坊给你整治。”

姝儿摇了摇头:“每个街区的染病情况未必相同,我需得亲自前往查看,南街传染严重,又亲眼见到士兵在城楼射箭,即便病重者也不敢随意出来,所以我才用烟熏的法子将他们逼出来,逐一排查,有些地方若是不那么严重的,我们只需告知百姓,养疾坊有药可治,他们自己就会去。”

情况比姝儿想的更加糟糕,南街若是十室九空,那么西街上便只有两三个幸存者,看着满目疮痍空空荡荡的街道,所有人的心情都跟着沉重了起来,主薄解释道:“这瘟病是从郊外的一户农家传过来的,西街有许多商家是贩菜的,与农户接触最多,所以西街的病情也是最重的。”

姝儿又匆匆赶到北街,那边情况要好一些,至少十户中有四五户还有人活着,因为人多,她没时间一一看诊,只能让士兵一家家通知他们养疾坊有药可治。

待赶到东大街时,司徒翊骑着马赶上了他们,原来司徒翊从崔府出来之后,直奔南街,然后往西往北,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东街,这才找到他们。

他见姝儿脸色苍白,神色十分憔悴,元晔在一旁不停的劝她歇一歇,他心底的火气一下子就蹿了上来。

司徒翊疾步走过去,拉住她的胳膊,怒道:“不是和你说了,要保重自己吗?你每次给人看病都这样像着魔了一样,什么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姝儿知司徒翊指的是她前世在急诊室工作的那段时间,确实没日没夜的待在医院里,当时脑子里只有一床床需要救治的病患,根本就没有休息两个字,那时年轻,身体扛得住,但家就不太顾得上了。

她现在比那时更年轻,并且还有内功底子,奔走这一天,根本就不算什么,但她身边的人却不这样觉得,尤其是那主薄,一脸的忧心忡忡,见了司徒翊,连忙打小报告:“将军,林姑娘已经奔走了一个下午了,诊过的病患不下百人,这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您快劝劝她。”

姝儿觉得这个主薄说话有点夸张,被她撘过脉的百姓,统共也不到六十人,其中有一部分都是没有患病的,真正的病患撑死了也就三四十人。

姝儿不敢反驳,只小声地道:“我来探看一下东街的情况,探看完了,我就回养疾坊休息。”

司徒翊道:“东街这边都是商贾官员的住所,蔡炎会逐一盘查,待他初步了解情况之后,我们再商议该如何处理。”

“既如此,那我们便先回养疾坊吧。”姝儿转身对主簿道:“劳烦你尽快将军营里的棉被褥子送去养疾坊。”

司徒翊声音里尽是不悦:“这些事我自会处理,不需要你事必躬亲。”

姝儿闭上嘴巴,不敢再说什么,司徒翊将马牵了过来,拉着姝儿的胳膊将她送上马背,然后自己也跃了上去。

司徒翊低头,对元晔道:“我先带姝儿回养疾坊休息,师兄骑马慢慢跟来就是。”

说完,策着马儿绝尘而去,元晔转头看主薄,讪讪地问:“养疾坊在哪里?”

蔡炎性子虽软,但行动力还是很惊人的,司徒翊和姝儿骑马来到养疾坊时,军中的将士已经将养疾坊收拾干净,并将被褥一张张的铺好,整齐划一的在地上铺展开来,并围着养疾坊搭了许多帐篷,每张帐篷里都铺了厚厚的被褥。

司徒翊巡视了一下环境,对姝儿道:“女子就在坊里住着,男子就住在外面的帐篷里,若是容纳不下,再将帐篷往外扩一些。”

姝儿见大堂内供奉了一个女娲娘娘的神像,跪拜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求女娲娘娘保佑濮阳城甚至整个九州能够度过这场浩劫。

司徒翊见她如此,面色也沉重下来:“是不是你也没有办法救治?”

姝儿站起来,看着司徒翊坦然道:“以这个时代的医学,根本无药可治。”

司徒翊的心咯噔了一下:“青霉素也不行吗?”

姝儿摇摇头:“我之前说过,青霉素对鼠疫的疗效是抗生素里最差的,而且青霉素要经脉注射才有效。”

司徒翊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冰冷:“那些染病的人是不是没有康复的可能?”

姝儿知他在想什么,着急道:“虽然无药可治,但是我可以对症用药,尽量延缓他们的生命。”

司徒翊不懂:“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姝儿道:“人体感染病毒之后不会马上产生抗体,一般要经过七到十天才会对病毒产生抗体,鼠疫杆菌是一个烈性病毒,从发病到死亡,时间太快,人体根本来不及产生抗体,重症患者能救回多少我不敢说,但若是轻症患者,他们自身的免疫力就很强,我再根据他们的症状,对症治疗,尽量延缓他们的生命,扛过七到十天,让他们自己对这个病毒产生抗体,治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我虽不记得达原饮的配方,但是我相信药理是相通的。”姝儿为了给司徒翊多添一丝希望,牵强附会道:“你按着我的方子让人多做一些,我们死马当活马医,总是有希望的。”

“你不能再像今天那样,一个个给他们把脉,这样太危险了,既然是同一个病毒,引起的症状应该都差不多,你开一个方子出来,军中药材还有许多,我让人立刻去熬药”。

“即便同一种病毒,人的体质不一样,症状就会不同......”

“我不在乎!”司徒翊厉声道:“我现在已经后悔让你来这里了。”

姝儿其实心里也是害怕的,她学的是外科,给人动手术还行,传染病这个就不好治了:“我也后悔头脑一热就跟你来了这里,不过来都来了,濮阳瘟疫扑灭之前,我们也出不去了。”

司徒翊问:“有什么中药是强身健体曾强人体免疫力的吗?”

“有啊,枸杞,黄芪,人参都可以。”

“你写个方子给我,我让人每天熬煮了,你和独孤雁她们每日都喝一碗。”

“不用,就用我开的那个治瘟病的药方,未患病者喝了应该能有预防作用。”

“对了,我今日在崔府,见到一个女子,她的谈吐气质很是不凡,她不肯透露自己的姓氏,应该是有些来历的,她可能也感染了瘟病,咳嗽的很厉害,你救治的时候,多照料她几分。”

姝儿眼珠子转了一圈,笑盈盈地问:“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司徒翊回想了一下,道:“长得还算清秀,气质不错。”

姝儿调笑道:“你让我多照顾她几分,不是因为她来历不凡,而是因为人家姑娘长得不错吧。”

司徒翊看着姝儿嘴角的笑意,又气又恼又是无奈:“我在你心中,真就这么好色?”

姝儿大咧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痞痞地道:“这不是以前你告诉我的吗?男人但凡有一口气在,他必然就是好色的,若是不好色,还如何行周公之礼。”

司徒翊盯着姝儿,若有所思地道:“这才是你真正的性子吧?以前那个文静乖巧的林冉都是装出来的吧?”

姝儿一想起林冉,心里就十分难受,面上却强装笑意:“我那不是装,是环境所迫,你也看见我爸妈有多偏爱林图了,我若再不乖巧懂事一点,日子就越发难过了,不过我表面上虽然乖巧,但是暗地里却处处和他们唱反调。”

经历两世,司徒翊才看清林冉心中的隐痛,他不希望她带着这个隐痛再活一辈子,有些事他怕她伤心,原是不想再提了,但如今却不得不提。

“你爸妈虽然偏心林图,但是他们也是很爱你的,你死了之后,你爸妈很伤心,你爸爸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我几次见他们,你妈妈的眼睛都是肿的,只要一提起你的名字,她就会哭。”

姝儿依旧是毫不在意的笑:“他们是觉得少了我,林图的将来就没有倚靠了吧。”

司徒翊看着她强装不在意的模样,心中也是懊恼,若是他能早点发现她的心结,也许他们不会走到离婚那一步:“那个闹事的病患家属当场被刑拘,他是激情犯罪,若是能与被害者家属达成民事和解,可以少判刑几年,当时我们离婚了,对方是和你爸妈谈判的,对方出了一个很高的价格,却被你爸妈断然拒绝了。”

姝儿脸上的笑容慢慢凝结,她沉默了一瞬,低下头,轻声问:“你所谓的高价是有多高?”

司徒翊想了想,道:“比我们在长宁的那套房子,还要再贵一点。”

姝儿震惊的抬头,嘴唇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司徒翊扶住她的肩膀,认真地道:“你父母确实更偏爱林图,但他们也是爱你的,不是所有父母都能做到一视同仁,但至少你在他们心中也是无价之宝,非金钱所能换取。”

姝儿眼中莫名的就涌上了一层泪意,她忽然觉得很难过,却也分辨不清自己在难过什么。

林冉已经是她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她过得那么好,爹娘宠爱,兄长护持,又过得丰衣足食,她原该忘记那些过往才是。

可今日司徒翊一提起来,那对夫妻的模样会如此清晰的跃入她的脑中,她仿佛看到了爸爸苍老的模样和妈妈哭肿了的眼,她是在为他们伤心吗?

染病者陆陆续续的被将官带来,原本空空荡荡的养疾坊很快就挤满了人,天色较晚时,独孤雁带着一个青衣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背着一个行囊,还未踏入大堂内,眉头便蹙了起来,她站在大堂外,对独孤雁道:“我要一个人住。”

独孤雁因司徒翊的吩咐,不敢随便得罪她,四处张望了一下,也没见司徒翊的身影,便只能跑去询问姝儿是否有单间的卧房。

姝儿正在给一个小女孩把脉,听了独孤雁的话,遥遥看了眼青衣女子,虽隔得远,但那女子的气度样貌,确实与这一屋子的平头百姓格格不入。

姝儿想了想,道:“我屋子里的那张榻很大,横着睡足够两个人了,你就先将她安置到我屋子里吧。”

独孤雁犹豫道:“她万一染了瘟病,你和她同处一屋,那岂不是很危险?”

姝儿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然后查看了一下她的舌苔:“没关系,我不常在屋子里待,你先将她安置好,我这边忙完就去给她诊脉。”

姝儿从荷包袋子里拿出一颗百草百味丸,递到小女孩手中:“你把这颗药丸吞了,过两天病就好了。”

话音刚落,姝儿就发现周围的人盯着小女孩手里的药,目光透着饥渴,姝儿忙道:“你们的药已经在熬制了,明早就会送来,幼童的身子弱,若不及时吃药,怕是熬不过几天。”

小女孩的母亲赶紧将药丸塞入孩子嘴里,然后用水壶将药丸灌下。

“若是孩子夜里高烧,你让外面的士兵帮你打一盆温水,你用温水擦拭她的身体。”姝儿指了几个地方:“若一直不退,你也可以来找我。”

那位母亲脸色土黄土黄的,人看起来极度虚弱,但依旧紧紧地抱着小女孩,拼命的点头致谢。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不管药物是否有效,在信念上绝对不能输。

姝儿对那位母亲道:“你再坚持坚持,明天药就到了,你们都会好起来的。”

“大夫,大夫,你快来看看我孙子,他全身都是红疹子,叫都叫不醒。”隔着两排铺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大声的哭着喊着求救着。

“我的乖乖宝儿啊,你爹妈都走了,就我们祖孙俩了,你可别丢下奶奶,你要是有什么事,奶奶也不活了。”

老人哭得凄惨,姝儿忙提起药箱,绕过一排排铺位,冲到那位老妇人身旁,那位老妇人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孙子,在那边哭天抹泪。

见了姝儿,急切得将孩子往她怀里塞,见姝儿不肯接,老妇人眼中的光灭了,她抱着孙子,狠狠地哭了起来。

“你把他放在地上,我看看。”这个小男孩她有印象,是南街最早诊脉的那批人,白天诊脉的时候这孩子除了高烧,其他都还好,没想到他的病情发展的这么快,如今全身一块块的红疹子,那是皮肤黏膜出血,有些淤血已经黑紫,这是败血症了,以这个时代的医术,根本无法救治。

姝儿看在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孩子,心沉入了谷底,这个孩子只怕熬不过今晚,若是死在这里,会让其他人陷入更深的绝望之中,多年的医生素养,让她很快做出决断:“婆婆,你孙子高烧,我这边治不了,需要先送去军营,那边有退烧的药。”

老人一把将孙子重新抱入怀中,戒备地看着姝儿:“你胡说,你都没碰过他,你怎么知道他高烧,那些送去营里的就没有几个能活着出来。”

姝儿狠不下心说谎骗她,便沉默着没有说话,一直跟在她身旁帮忙的主薄让两个士兵抬着担架走了进来,他走到老婆婆身边,温言劝慰:“军营里有许多病人,将军都在想法子救治,你把孩子给我们,我们会好好照看的。”

老婆婆死死地拽着孙子不肯松手,脸上眼泪鼻涕早已模糊成一片,主簿朝身后的士兵看了一眼,士兵们立刻过来,一个去拽老婆婆的胳膊,一个从她身上将小男孩抢过来。

老婆婆铆足气力死死地拽着孙子的衣裳不放手,却还是敌不过士兵的力气,她孙子的衣裳被撕拉开来,老婆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孙子放上担架带走,哭得歇斯底里。

司徒翊听到哭喊声,也走了进来,见一个全身淤血黑紫的小男孩被抬出去,心也直直地往下沉。

孙子被抬走后,老婆婆趴在地上拼命哭喊,姝儿心里难过,想劝慰几句,任何话语到了嘴边都觉得没有意义,也以前在急诊室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虽然每一次都让她心情沉重,但她也习惯了这种爱莫能助的无力感,脸上并未有太多的表情。

她起身欲走,老婆婆似是恨极了她,突然抬头,然后像一只疯狗一样的冲上去,抓着她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下去。

这一变故太突然了,没有人防着这位已经被瘟病折磨的憔悴不堪的老婆婆,姝儿只觉手臂一阵剧痛,脑子却还是一片空白。

司徒翊如一阵风般冲了上来,一脚踹开了老婆婆,他那一脚又急又重,老婆婆被他踢翻在地,疼得起不来身。

司徒翊抓起姝儿的手臂,伤口深可见骨,他还未来得及思考,嘴巴已经先脑子一步,去吸她手臂上的血。

姝儿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臂,却被司徒翊牢牢握着,他一口血一口血的往外吐,一连吐了十几口,还觉得不够,又吐了两口,才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呀,洒在她的伤口上。

金疮药里添加了酒精,洒在血淋淋的伤口上,又蛰又痛,姝儿却全无感觉,只是愣愣地盯着司徒翊,司徒翊却没有时间理她,处理完伤口之后,让主薄拿了一块白色的绢布,将她的伤口一层层的紧紧地缠绕起来,然后打了一个死结。

待处理完姝儿的伤口,他冲到院子里,舀了一勺缸里的水,清洗嘴巴。

姝儿跟着他来到院子里,见他不停的喝水,然后往外吐,反反复复的十多遍,泪意忽然就涌上了眼眶。

他清理完嘴巴,转头见姝儿跟了出来,将她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你爹娘教你的那身武功是白学的吗?一个重病的老妇人就能伤到你,你还行走什么江湖?”

“对不起!”除了抱歉,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司徒翊满面怒容的走到她身前:“你把那些人可能会发生的症状,如何处理,全都告诉我,你专心写你的药方子去。”

姝儿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递到司徒翊面前:“这个是我出门前用一些金银花蒲公英等清热解毒的药材熬煮药水,虽然未必有效果,但是你喝一点,也许能预防。”

司徒翊接过白色的小瓷瓶,掀开盖子,一口气喝了半瓶, 然后将它抵还给姝儿:“你也喝一点。”

姝儿听话的将剩下的半瓶喝完,然后又从荷包里拿出了一粒药丸:“这个是百草百味丸,是我师父提炼的,我研究过那个方子,用的药材都是极其珍贵并且能快速提高人体免疫力的,你吃一颗吧。”

司徒翊看着姝儿手中的小药丸,问:“你吃过没有?”

姝儿摇摇头:“这个药丸我带的不多,拢共就四五粒,我原是想留给那些孩童的,他们的免疫力更弱一些。”

“还剩几粒。”

“还有两粒。”

司徒翊摊开手:“还有一粒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姝儿怔愣了一会儿,随即将头压得低低的,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见她如此,司徒翊知她手上的这颗药丸是最后一颗了,司徒翊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取过药丸,快速的放入嘴中,吞咽下去:“这下你放心一些了吧?”

姝儿终于笑了,司徒翊的神色依旧不悦:“独孤雁送来的那位姑娘你诊治过了吗?她得的是瘟病吗?”

姝儿啊了一声,道:“我把她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