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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之后,李誉去勤政殿与项辰议事,走之前,项辰让他去后宫给李月如请个安,李誉以为项辰是有话想要通过李月如的嘴告诉他,于是便领命去了后宫。

他与李月如在后宫之中聊了近一个多时辰,其间隐隐有哭声传出,待李誉离开时,脚步很是沉重,路过御花园,见姝儿一人在凉亭里自己和自己下棋,脚步便停了下来,姝儿宫里的太监总管王保公公便迎了上来,对李誉道:“李将军难得入宫,娘娘想请您过去叙话!”

李誉看了姝儿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王公公往凉亭的方向走去,然后毕恭毕敬地向姝儿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姝儿见李誉来了,先是一笑,免了他的礼,然后请他入座,命身边的婢女给他上茶。

“想来有些事月如姐姐应该都与你说了吧。”姝儿开门见山地问。

李誉点点头,看着姝儿,道:“娘娘心地仁善,愿意成全小妹,微臣心中感激不尽,但娶安乐公主一事,是否可以容后再议?”

姝儿看着李誉,摇了摇头:“当年你我之事闹得满城风雨,这些年你又迟迟不肯娶妻,陛下心中一直有所芥蒂。”

“陛下与娘娘鹣鲽情深,微臣不过一厢情愿,陛下不会为此而苛责娘娘?”李誉话虽这么说,但心里却没底。

姝儿笑了笑,道:“陛下因年少经历坎坷,所以行事易走极端,与我订下婚约之后,也一直患得患失,你是我下山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出众的男子,你对我动情之事一直让陛下心中不安,当时陛下虽然登基,但在康王的威胁之下,帝位岌岌可危,他虽心中恼怒你对我殷勤追求,但对你依然宽厚重用,如今他大权在握,你当年的那份情意,随便经有心人的挑拨,便能再次成为陛下心中的一根刺,君王一怒,血流千里,拓跋胭脂就是前车之鉴。”

李誉起身,向姝儿行了一个礼,愧疚道:“都怪臣当年太过鲁莽,当众求亲,惹怒了陛下。”

姝儿连忙让李誉坐下:“李将军,如今回想起来,当年我们虽然打打闹闹,却是我活得最恣意最快乐的时候。”

姝儿回想当日情景,这样的快意恩仇,只怕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了。

李誉似也怀念起了过往时光,那段时光于他而言可谓刻骨铭心,时至今日,都念念难忘。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立下约定,若将来我诞下龙子,你和安乐若有女儿,则结两姓之好,让陛下册立你的女儿为太子妃,若我诞下公主,则嫁入你李府,亲上加亲,这样一来,你我将有共同血脉传承,也算是我报答你对我的一番情义。”

李誉是李家的未来,他的态度便是李远怀的态度,只要能笼络住他,李家的忠心便掌握在了项辰的手上。

“共同血脉传承...”李誉喃喃自语,看着眼前明眸皓齿却遥不可及的姝儿,只觉得心痛如绞,但这确实是现实中,他接近她最好的办法,待他日,他们的儿女成婚,他们便有共同的孙子,孙女,那也许会成为世间另一种紧密的联系。

想到此处,李誉从椅子上站起,然后跪了下来,心甘情愿地道:“臣愿娶安乐公主为妻,臣也愿以自己微薄之力,守护娘娘在宫中安康。”

李誉深情,姝儿心中感动,赶紧让李誉起身:“时辰不早了,李将军尽快离宫吧,将来我在宫里若有为难之处,也许还需李将军多加帮忙?”

“娘娘一片慈心,成全舍妹,李誉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日后娘娘若有什么难处,即便刀山火海,我也会为娘娘去闯。”李誉只恨不能日日守在她身边,所说之言,字字发自肺腑。

姝儿眼眶微润,却未敢再多言,李誉也知陛下对他二人之事心中芥蒂,所以说完这番话之后,便出宫去了。

没多久,项辰下旨安乐长公主下嫁李誉,李誉晋兵部尚书,婚期定在三个月之后。

安乐是项辰唯一的妹妹,嫁的又是平叛的功臣李誉,虽庶出的公主,但下嫁的礼仪却超过了前朝的嫡出公主,项辰让太妃亲自筹备公主出嫁事宜,并且赏赐了无数珍宝作为嫁妆。

一时之间,李家显贵,朝中官员争相巴结,李远怀几朝元老,越是显赫,他越是谨慎。

一日,他找了李誉去书房,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妹妹入宫为妃,陛下又将唯一的妹妹下嫁于你,李家一时显贵无二,但自从陛下登基,康王被铲除之后,我李家手握的朝廷实权却被大大的削弱,我一生忠于先帝,先帝有子如此,我亦老怀安慰,我垂垂老矣,李家的未来全系在你身上了,你妹妹在后宫不得陛下宠爱,你曾钟情于皇后之事也为陛下所忌惮,成婚之后,你待公主,必须一心一意,不可再生旁的枝节,不然我李家危矣。”

李誉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父亲心中的担忧,连忙道:“公主既嫁我为妻,我自然会全心全意待她。”

“如此,甚好!”李远怀这几年感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一年中,卧病在床的时间比上朝的时间要多,许多军国大事,慢慢的都移交到了陛下手中。

他经历三朝,阅人无数,自然知道项辰是什么样的帝王,所以才会在不知不觉之间慢慢削减自己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不让陛下视李家为眼中钉,只有这样,李誉在朝堂之中才能有更多机会,李家才能世代屹立魏国朝堂而不倒。

三个月后,安乐顺利下嫁于李誉,公主下嫁,嫁的又是风姿俊逸的功臣名将,此事轰动整个长安城,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出来观礼,项辰带着姝儿,亲自去了李家,看着安乐与李誉拜堂成亲。

李誉成婚后不久,李月如就病倒了,起初只是风寒,吃了几副药下去,却一丝起色也没有,拖了十几天,病势日渐沉重,期间,李誉带着安乐公主回宫探望过她一次,亲自喂妹妹吃了药。

但即便如此,李淑妃的病情依旧毫无起色,李远怀得知之后,拖着病体,入了宫,见到的却是已然昏迷不醒的女儿,他找来跟着李月如一起进宫的侍女,生气地道:“不过是一个小小风寒,娘娘平日里身体健壮,怎么会一病不起?”

侍女原是李家奴仆,对着李远怀屈了屈膝,道:“自郑先生走后,娘娘便一直郁郁寡欢,入宫之后,虽得陛下信重,统领后宫诸事,但却无一日展颜而笑,就连陛下来了,娘娘也是想方设法的推拒着不肯侍寝,相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娘娘表面上看,是风寒,其实早已积郁于胸,风寒不过是个契机。”

听了侍女的话,李远怀的身体颤了颤,若非有宫人扶着,险些便要摔倒,看着卧躺在床昏迷不醒的女儿,李远怀悲怒交加,悲得是女儿花样年华,眼看着就要先他而去,怒的是他李家的女儿竟然如此不争气,竟然为了一个情字而断送自己一生。

李远怀出宫后两日,李淑妃便去世了,李远怀听闻噩耗,生了一场重病。

长安城的通化门前,一辆马车,载着一身布衣荆钗的李月如和一个满面风霜的儒雅先生,马车前,坐着一个蒙面的女子。

马车内,姝儿一身淡鹅黄的衣裙,将一个包袱交到了李月如手中:“这里面有银子,银票,还有保定郊外的一处田庄和地契。”

李月如不肯受,姝儿却道:“这不是我给的,是你兄长李誉为你置办的,此去保定路途迢迢,马车外,是我哥哥的贴身侍女落霞,她武功高强,可保你们一路平安,到了保定,李誉安排了一个武功不弱的侍卫,和两个婢女,大富大贵只怕不能了,但是衣食无缺不难,我已派人知会了我七师兄,到了梁国,他会照应你们的。”

李月如握着姝儿的手,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她身旁,郑叶飞对着姝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娘娘成全之恩,郑某无以为报。”

姝儿连忙道:“我不需要你报答,我要你答应,一心一意的对待月如姐姐,这才不枉费她为了你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郑叶飞郑重地道:“我会终其一生爱护她,敬重她,一心一意地待她。”

那便够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姝儿下了马车,对着落霞道:“哥哥说了,你平安护送月如姐姐到保定之后,你与他之约就此作罢,你便自由了。”

落霞本是一个江湖杀手,十六岁那年,被杀手组织派去刺杀赵睿,受了重伤,被赵萧所救,之后唐家堡将落霞所在的杀手组织连根拔除,落霞无处可去,就跟在赵萧身旁,成了他手下的一名杀手,两人亦友亦仆,相伴了十余年。

落霞对着姝儿,凄然一笑:“小姝儿,当年我看着你凄然离开长安,只觉得你太傻气,将情之一字看得太重,不似江湖儿女那般豪迈大气,如今易地而处,我方知你当年心境凄凉,替我转告你哥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江湖再见,我定已觅得如意郎君。”

赵萧上个月与王安最小的女儿定了亲,因王氏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未出嫁,所以王氏虽然与赵萧定了亲,但还要等两年才会成亲。

过去数年,落霞与他朝夕相伴,落霞对他的情意,赵萧心里清楚,却始终不给回应。

而赵家与王家不知什么原因,曾有约定,世代联姻,赵睿的原配夫人王氏过世之后,按理赵睿应该续娶王家之女,但赵睿却因为钟情于林溪玉而违了约定。

这事让王家很是生气,到了赵萧这一代,赵家在魏国地位更加显赫,王家自然不能放过这样的姻亲,逼着赵萧娶王氏女为妻。,

王安膝下一共有四个女儿,据说各个都如花似玉,大女儿已经出嫁,嫁的是定阳的南平侯,二女儿王珺瑶一年前已被封为德妃,三女儿因为容貌出众,端庄秀丽,由礼部侍郎举荐入宫,项辰一直也没有答应,却也没拒绝,这件事便耽搁了下来。

这最小的女儿,便是与赵萧定了亲,只能等她的两位姐姐入宫之后,她与赵萧再完婚。

姝儿看出落霞对哥哥已然情根深种,心里为她不平,便铿锵有力地道:“落霞姐姐,你的话,我一定带到,你也要说到做到,找一个爱你护你能与你相伴终身的如意郎君。”

“好!”落霞对着姝儿爽朗一笑,然后驾着马车,出了长安城。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姝儿不由得心生羡慕,那种恣意纵横游走江湖的潇洒,此生,她是不会再有了。

她定定地望着通化门,有一种想要随他们而去的冲动,就在这时,身后已有马车驶来,谢傲寒驾着马车,对姝儿恭敬地道:“娘娘,人已走远,您该回宫了。”

姝儿叹了口气,跃上了马车,回了皇宫。

回宫之后,她先是召见了李月如的贴身婢女小清,小清一身孝衣,满面哀伤的进入永安宫,对着姝儿行了大礼。

姝儿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小清一人在殿里,看着匍匐在地的小清,姝儿神色淡淡:“你和莺儿是淑妃的陪嫁婢女,并非宫里采买的宫女,淑妃走后,按着宫里的规矩,需要将你们发还给李府。”

小清急急地道:“姑娘已逝,奴婢再回李府也无意义,奴婢想留在宫中...”

姝儿打断道:“但我打算将你送回西域。”

小清身子一颤,姝儿看着窗外的阳光,幽幽地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混入李府的,但能被安插在丞相府中的细作,定然是有些能耐的。”

“奴婢...奴婢...不懂娘娘说些什么?”

“那日是你提醒月如姐姐陛下最爱吃核桃糕,让她亲手做了送来的。”

“...奴...奴婢没有...”

“陛下早就知道你有问题,只是不想月如姐姐太过自责,一直隐而不发,我送你回西域,是想救你一命,顺便替我传句话给你家主子。”

小清抬头:“...娘娘...”

姝儿将茶几上的杯子扫落在地,目色冷厉:“告诉你家主子,他背地里做的那些肮脏事,已经害我没了孩子,若是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念昔日故人之情!”

小清看着碎了一地的茶碗,目光不再畏缩:“家主绝无伤害娘娘之意,娘娘中毒流产并非家主所愿,那是一场意外,娘娘既是林家之后,该当与家主一条心才是...”

姝儿冷冷地打断道:“意外也好,人祸也罢,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我可以不追究,但陛下是我夫君,我不允许任何人伤他性命,若有人敢伤他,我定以命相搏,即便那人是我父兄也不例外!”

小清愤愤然地看着姝儿:“娘娘既心意已决,奴婢定然会将您的话转达家主。”

姝儿挥了挥手:“你出去吧,稍后会有人送你出宫。”

小清起身欲走,姝儿忽然道:“你们血月城在宫里安插了不少心腹吧,麻烦你回去转告林城主,他的这些心腹,这一两个月内,我会慢慢送还给他。”

小清急道:“家主安排的这些人,都是娘娘在宫里可用的亲信,他们会效忠娘娘,就像效忠家主那样,娘娘恨我害死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想要将我赶走,我无话可说,可那些人又犯了什么错?”

姝儿惨笑道:“可用的亲信?在我被困永安宫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效忠,在我被陛下用强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护卫?在我被逼嫁给陛下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救我?”

姝儿看着小清,如看一条毒蛇:“告诉林血月,我不是独孤静,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他手中的棋子,他的那些心腹,只要有一丝机会会伤害到陛下性命,我就不会心慈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