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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两年,是姝儿过得最平静的时光,她每日都会去勤政殿陪伴项辰,他们一个处理国事,一个坐在一旁翻看医书,姝儿有时候还看一些画本子,偶尔也练练字,她的字体本就娟秀,勤加苦练之后,更是神韵超逸。

有一次,项辰处理完政事,见她专心练字,便走到她身后,被她娟秀的字体给震慑到了,直赞叹道:“谁说你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就这一手小楷,已少有人及。”

她瞪他一眼:“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写什么,你都觉得好!”

项辰柔柔地看着她:“你是我夫人,自然什么都是最好的。”

姝儿不理他,自顾自地写字,项辰突然道:“对了,前几日梁国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司徒翊立妃了。”

姝儿写字的手一顿,墨水瞬间氤氲开来,她放下毛笔,将纸揉成一团,丢弃在一旁,拿了张新纸,重新书写。

项辰没注意到她的反常,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立了含笑为侧妃,也算是与昔日齐国的那些宗亲联姻了。”

姝儿放下纸笔,抬头看着项辰,淡淡道:“司徒翊能平定姚令叛乱,含笑功不可没,立她为侧妃,倒是有些委屈她了。”

项辰叹了口气:“这些年,司徒克一直催促他早日立太子妃,也为他寻了不少名门贵女,可偏他一个都看不上,梁国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都传他有龙阳之癖,他为了平息流言,勉强立了含笑为侧妃,也不知他留着正妃之位,是为了谁?”

姝儿的心一紧:“什么意思?”

项辰握住姝儿的手,略有些不安地道:“监察司来报,说是司徒翊这些年送了不少礼去太原,甚至有传闻说,他看上了王家的姑娘,想要求娶。”

姝儿松了口气,随即调侃道:“你不会还在猜疑他与王珺瑶之间有什么私情吧?”

项辰不料姝儿竟问得如此直白,怔了一怔,随即握紧姝儿的手:“之前的谣言应该都是真的,他确实想要求娶王珺瑶,只是不知他是因为喜欢她而想要求娶,还是为了王家在太原的势力!”

姝儿莞尔一笑:“你们这些人,脑子里成日的就知道算计,连婚姻嫁娶都是可算计的”

项辰不以为意:“联姻本就是最好的结盟!”

姝儿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既如此担心,那不如早日将王珺瑶接入宫中,省的夜长梦多。”

项辰看着姝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姝儿知他想说什么,自暴自弃地道:“你想接她入宫就接,无需看我脸色,这些男女之事,我早就不在乎了,你是帝王,三宫六院美女成群,而我早晚都会有色衰爱驰的那一日。”

“你不会变老,你永远都这么美。”

“我是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青春永驻。”

“我可以为你寻一些药方,听说东海有一些道士,可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

姝儿匪夷所思地看着项辰,惊叹人的贪念果然是无穷无尽的,人人都想要当皇帝,当了皇帝之后就想要长生不老。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也是人之常态,我不需要永葆青春,也不需要长生不老。”姝儿看着项辰,淡淡道:“那些丹药都是骗人的,服用之后,看似精神焕发,实则外强中干,不出十年,必然暴毙而亡。”

项辰惊道:“你知道那些丹药?”

姝儿胡诌道:“见过,也研究过,发现那些丹药里面都是含毒的,就像寒食散那样,初时服用,让人精力旺盛,但服用越多,身体越虚,最终暴毙而亡。”

项辰若有所思,姝儿柔声劝道:“项辰哥哥,长生不老有违天道,你若一意追求,将来必遭反噬,即便你是天子,也不例外。”

项辰见她满脸忧色,忙宽慰道:“你医术超然,你说那些丹药有毒,我自然是信的,你放心,我不会服用那些丹药的。”

一日,中正官将这近期官员选拔的名单呈了上来,项辰正在处理边塞的一些军务,姝儿站在一旁百无聊赖,随便打开奏折看了一下,这一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项辰被她的叹气声转移了注意力,见姝儿看着奏章眉头深锁,便放下军务,先拿过她手里的奏折看了看。

“这名单有问题吗?”中正官呈上的新近选拔的官员,确实都是他听说过的有才华之人,项辰觉得并无什么问题。

姝儿斟酌了一下,才道:“我看了这名单,真真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项辰第一次听这话,愣了愣,待细细一品,心头却是一惊,连忙再看名单,确实,名单上所有的官员,基本上都是世家大族有名望有才学的子弟,上品中无一人是寒门子弟。

姝儿看着项辰的脸色,柔声道:“若是想要魏国强盛,必须选贤与能,九品中正制比起两汉时期的察举制已然好了许多,但中正官毕竟是世家大族出生,官员选拔之时,其中牵涉利益不少,很难做到真正的公平,另外,在定品时家世背景也成为一个重要考量,这会让很多寒门有才之士报国无门。”

“我记得在浮戏山庄时,我们曾讨论过这个问题,你当时是要将士族的势力纳为己用。”项辰眉头微蹙。

“当时你与康王分庭抗礼,自然是需要借助士族之力,如今你已然手握权柄,若为长远计,你还是要选拔真正有才之士为官。”

姝儿知项辰骨子里是那种极重血脉门第之人,从未想过要让寒门子弟入朝为官,便拐弯抹角地道:“其实也不一定是寒门子弟,天下有许多饱学之士,比如战国时期的吕不韦,他有治国之才,可惜因为商贾出身,地位低贱,若非奇货可居,他很难一展抱负,还有汉武帝时的大司马卫青,卫青马奴出生,若非他姐姐卫子夫成为皇后,不然谁会在意他,谁又会知道他有领兵作战的才能,还有霍光,若非有霍去病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他又怎么会有机会成为汉朝的大司马,为昭宣中兴奠定基础,这样的人才我相信在民间还有很多,若是能将这些有才华之人全都招揽过来,我相信大魏定能国富民强。”

项辰知姝儿熟知历史,对许多事都有自己的看法,于是认真求教:“你觉得九品中正制不好,那你可有什么好的选拔官员的办法?”

“开科取士啊!”姝儿不假思索地道。

项辰从未听说过开科取士,一时无法理解,姝儿耐着性子将科举制度解释了一下,还着重强调了朝廷可以将考试内容限定在哪些书里,考试时可以国事为题,让举子们随意发挥,概不论罪,为了规避作弊风险,可设置科考院,批阅试卷时要先将名字封住等......

姝儿解释了大半个时辰,项辰听得入迷了,等姝儿将整个科考环节全都讲完,项辰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项辰问姝儿:“这么繁复的选才方法,你是如何想到的。

姝儿只能胡扯道:“说来也是巧,有一次我在齐国民间游荡,路过一个书院,见里面的先生都是将名字封住批阅学生的文章,便问了缘由,原来那位先生是不想自己在批阅文章时带着对学生固有的成见才这样做的,那时我便想到,国家若是选拔人才,能用这种方式,那便会公正许多,这能让许多真正有才之士得到任用,如今的九品中正制太看重门第了,许多寒门的有才之士都不被重用,这些人里万一出一个商鞅,因在魏国得不到重用,去了齐国,那对魏国岂不是十分不利。”

项辰赞同道:“你说的对,当年齐国的丞相狄璋就是寒门出生,却有治国之才,得遇姚闵这样的伯乐,才能一展所长,若是朝廷官员选拔只局限在士族和宗亲,对我大魏其实不利。”

姝儿连忙点头:“其实除了文科举,我们还可以举办武科举,选拔一些武功高强,有军事才能的人入朝为将。”

项辰看姝儿的目光变了,他痴痴地盯着姝儿,姝儿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有些心虚地问:“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项辰由衷赞道:“我既惋惜你是女子,又庆幸你是女子,不,我庆幸你是我的妻子!”

姝儿被夸赞的有些不好意思,她不过是借用了现代人的智慧,并非自己有真才实学,不过既然项辰如此夸赞他,那她就好人做到底,再将后人的一些智慧传授给他吧。

“其实这些年我走遍齐国各地,发现他们的税收制度有些问题,而他们的制度是仿着魏国而建的,所以魏国的税收制度其实也有很大的问题?”

“你是觉得魏国苛捐杂税太重了?”项辰问。

姝儿摇了摇头:“我是觉得收税的方式不对,除了商人的税收是银子之外,其他百姓都是种桃子的,每年将自己收成里的两成的桃子上交作为税收,种棉花的则交棉花,种粮食的则交粮食,交给朝廷之后,由朝廷统一运回长安国库,然后统筹分派,有些用不到的东西还会烂在国库。”

“以物资作为税收,官员很容易便能在其中贪墨克扣,朝廷还要花人力物力将这些东西运回,为何不能让那些百姓,将自己所种之物,兑换成相应的银两,然后统一上交到国库,物品多一个少一个很难发现,但银两只要记录在案,便很难被克扣!”

项辰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姝儿,突然将她整个人都揽入怀中,极激动的笑了:“你可知你刚刚说的便是这几日我与李誉他们一直苦思冥想的改革之策?”

姝儿连忙摇头,她确实不知,因为每次见李誉她都会觉得尴尬,所以她来勤政殿都是尽量避开李誉的,项辰也不希望她见李誉,每次与李誉商量国事,都是避着姝儿的。

“这便是心有灵犀吗?”项辰拥着姝儿如获至宝:“赋税的改革势在必行,但这其中会牵扯到不少人的利益,我刚登基不久,魏国又经历康王之乱和齐国那一战,朝廷需要休养生息,实在不易激化矛盾,所以赋税之事,可能还要再等个几年。”

确实,以现在的赋税制度,朝廷许多官员必定是层层剥削,到国库的只怕还不足十之二三,但现在正是项辰用人之际,改革必然会遭到各方势力的反对。

两人相拥许久,另一个问题突然涌上项辰心头,他将姝儿从自己的怀里拉出,看着她,疑惑地问:“你说你在江湖游历时走遍了齐国各地?”

“嗯!”姝儿点点头。

项辰眉头微蹙:“虽说齐国当时经历战乱,民不聊生,但魏国许多重镇也是伤亡惨重,你为何不救治魏国百姓?”

“这......”姝儿看着项辰,一脸讨好地笑:“我说了你可不准生气。”

“你说!”项辰的脸色已然不太好看。

姝儿不敢看他,转过身,随意的拿起桌上的一封奏折,打开,将脸遮住道:“你当时派了监察司的人到处找我,我不想见你,就只能在齐国四处流浪。”

姝儿用最快的语速将话说完,然后忐忑的等着项辰的反应,可勤政殿出奇的安静,过了许久,项辰都没有说话,姝儿忍不住移开奏折,偷偷去看项辰,结果却发现项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姝儿放下了手中的奏章,叹气道:“项辰哥哥...你生气了?”

谁料,项辰竟握住姝儿的手,然后放在自己的唇边亲吻了一下:“我之前一直恼怒赵萧私自带兵攻打定州,如今却是真心感激他,若非他闹这么一出,司徒翊不会想方设法的去救含笑,更不会将你骗入宫中,如今你日日伴着我,不但在我烦忧时劝诫抚慰,连一日三餐都细心为我调配,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姝儿被项辰说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轻声道:“你是我夫君,这些都是我分内的事。”

项辰却摇了摇头:“你心里是有我的,你口口声声说自己要做一个贤德的皇后,可我每次去别的妃子那里,你都会不开心。”

姝儿犟道:“我没有。”

“你有。”项辰用力一拉,她立刻站立不稳,整个人跌入他的怀中,坐到了他的腿上:“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留在宫里,不是为了舅父舅母,也不是为了赵萧,只是因为你心里有我。”

姝儿被拆穿心事,眼眶微红,用力捶打项辰:“都怪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我最受不住旁人对我好。”

见她承认,项辰心中欢喜,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低头去亲吻她的额头:“你是我妻子,我娶你的时候就下了决心,要一辈子对你好。”

姝儿满腔的委屈,终是发泄了出来:“我不要你对我这么好,你对我这么好,我害怕。”

项辰不解:“你怕什么?”

姝儿抹着眼泪,患得患失地道:“我怕...怕你又像当年那样,突然就不要我了。”

忆起往事,项辰心痛的快要滴出血来:“你是非得要我从那个悬崖上再跳下去一回,才肯原谅我?”

姝儿连连摇头,项辰忽然从椅子上将她抱起,疾走几步,将她放在暖榻之上,那是他们曾经情动欢好之地:“姝儿,我不要你对我逆来顺受,我想与你两情相悦。”

姝儿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一些藏在心底许久的话,终是说了出来:“我不喜欢你后宫的那些女人,一个都不喜欢。”

项辰笑了,他等这句话,已经太久太久了。

“我也不喜欢,我答应你,以后若非必要,我不去碰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