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妃看见程征的时候，她也诧异地愣了愣，倒真是巧。
不过她没多看他，眼睛垂着站在陆向薇身边，仿佛跟程征一点也不熟。
程征目光不动声色从她身上掠过，随后望向陆向薇和沈怀松。
按辈分，他和陆向薇沈怀松是平辈，原本程陆两家关系就挺疏远，于是他便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陆向薇看到是程家人，她以往端庄典雅的面具有些皲裂，一点儿也掩饰不来她的不喜和冷淡，于是就僵冷着张脸没说话。
沈怀松倒是没陆向薇那么把情绪挂在脸上，他笑笑同程老爷子说：“老爷子今儿也来拜佛呢？”
程老爷子当然更不喜陆向薇，他哼一声，看也不看他们夫妻两个，看着殿里的菩萨大像说：“哼，菩萨怕是嫌吵闹了。”
他这是嫌弃遇到沈家三口呢，苏清忙微笑着打圆场，跟沈怀松说：“沈先生近来可好？”
沈怀松自然不打笑脸人，和煦道：“还凑合。程太太现在还在研究所？平时工作挺忙的吧？”
苏清笑道：“瞎忙活而已。”
沈怀松哈哈一笑，“你是国家栋梁，可不是瞎忙活。”
他们两个人聊得还挺融洽，陆向薇脸色更冷了，她看着沈怀松突然开口道：“你先聊着吧，我还有事。”
说完，她不管沈怀松微微僵硬且尴尬的神情，自己一个人先离开了大殿。
陆凌妃见状忙跟了上去，走时没忍住抬头看了程征一眼。哪晓得他也朝她盯来一眼，他那捉摸不透的眼神盯得她一阵心虚。
在这么多长辈面前，陆凌妃可不敢和程征来什么对视，她忙垂下眼睛，赶紧溜了。
这是陆凌妃第一次见到程征的母亲，苏清。
她觉得，苏清像江南的水一样柔，满身的书卷气，和陆向薇是完全不一样的女人。
走出大殿，陆凌妃悄悄回头望了眼殿里，这时沈怀松也走过来了，她忙回了头，去追陆向薇了。
今天是程家长子程捷的冥寿。
沈家三口一走，程老爷子就重重哼了声，“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这么臭脾气，还好当年阿捷不喜欢她，谁受得了？”
程征还在场呢，说这些陈年旧事，苏清也挺尴尬的，于是就赶紧止住程老爷子的话头，“爸，你说什么呢？”
程老爷子似乎也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摆摆手不再提陆向薇。
想起来一事，又看看程征，“你之前不是和那丫头吃过一回饭吗？刚才看见你连声叔叔也不叫，哼，都被她妈带坏了！”
反正说来说去他都怪陆向薇，苏清倒是听出了点新鲜事。
她今天是第一次见到陆凌妃，原来她就是陆向薇后来收养的女儿，模样长得真标致。
程征和这丫头吃过饭？苏清好奇了些，笑着望向程征，“你跟沈家丫头认识呀？”
女人，即使是苏清教授，她也是八卦的。
程征就随口应了声，“嗯，遇到过几次。”
苏清还是有些了解自己儿子的，程征带女孩儿吃饭可是很少见呐。
但程征表情淡淡，一本正经，倒是让苏清没多想，程老爷子也没想歪。
于是，三人都不再提沈家的人，替程捷上起香来。
*
那边陆向薇气冲冲走人，径直往停车场走。本来还想再替沈怀松拜拜，祈祷他身体好一些，这下也不拜了。
陆凌妃追上她，“妈——”
陆向薇不理，上了车就启动车子，准备走人了。
陆凌妃忙拉住车门的把手，急道：“妈，爸还在后面呢。”
陆向薇看一眼她，“让他坐你的回去。”
这时沈怀松也走了过来，他脸色也不大好看，或许刚才走路快了些，他有些喘。
没等他说话，陆向薇先开口了，她看着他冷笑一声，“你刚刚不是聊得挺开心的吗？这么急赶过来做什么？”
沈怀松神情也有了不耐烦，“向薇，你能不能讲点道理？都是老熟人，遇见了我不能客套说几句话？还是你自己惦记着过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心里不痛快到现在？”
这话可刺破了陆向薇的心肺，她的确一直记着过去的事记恨到现在。
现在被沈怀松一说，陆向薇更加气愤，外加在陆凌妃面前失去脸面的难堪，她朝沈怀松怒道：“你把这话藏心里很久了是吧？你是不是还惦记着苏清？”
沈怀松听了大怒，“够了！陆向薇，我不是你，不要以为我和你一样！我没那么长情！”
他们俩在这吵，陆凌妃一句话也插不上。她无从开口，却也听出了点儿旧事，大约猜到些她妈陆向薇一直不喜欢程征的缘由了。
陆向薇和沈怀松已经多年没吵过架了，感情平淡却也和睦，而现在...
她是要强的，这张有了皱纹不再年轻的面庞，此时愤怒地涨红了，她连连冷笑，“好！好！”
她将车门锁了不让他上车，沈怀松就拍车门，“你下来！”
陆向薇不听，方向盘猛地一打，陆凌妃忙弯腰劝她。“妈，你先下来，让爸开车好吗？”
沈家有几位司机，陆向薇平日极少自己开车。陆凌妃知道她妈有时脾气上来也挺冲动的，怕她开车出事。
陆向薇冷哼，“我怕我碍了别人的好事！”
“你！”沈怀松气得手一指她，终于愤愤地脱口而出，“陆向薇！是你自己记着程捷吧？倒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陆向薇羞愤，但更多的是气怒，她油门一踩，车就蹿出去老远。
但陆凌妃还拉着车门的把手，她不知道陆向薇突然踩油门，整个人被车拖行了几米，最后被车甩了出去。
陆向薇看到她跌倒了，但也只犹豫半刻，发现没撞到她后，又一踩油门，车就开远了。
沈怀松虽然也恼火，但不得不上前去追陆向薇。他问陆凌妃要了她车的钥匙，立即驱车追上去了，也没管她。
陆凌妃还坐在地上，好似无人在意她。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臂，被车甩出去后，她一下就趴在了水泥地上，两只手臂的内侧都蹭破了皮，好长一条血口子。
刚才还没觉得疼的，现在慢慢地感受到手臂仿佛在灼烧。
夏日上午的烈阳很晒，晒得她感觉破了皮的地方更痛了。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她的眼前突然多了一双长腿。
她抬头，他背光而站，是那样高大，又有安全感。
他在她跟前蹲下，摸了摸她的头，随之轻轻叹了一口气。
陆凌妃当即眼泪就涌了出来，一滴一滴的，止不住的往下掉。
连哭都没有声音，她这样又像当年那个灰扑扑的小兔子了。
程征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大掌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问：“手是怎么回事？”
陆凌妃紧紧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胸膛里，突然就无比的委屈，终于呜呜咽咽哭出了声。
“表舅，我好疼啊。”她像是要把委屈跟他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