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好，天黑得似乎格外早，驴车才从县医院出发没多久，光线就开始暗了下来。
林书朵有些累了，可驴车摇摇晃晃实在没办法闭上眼睛休息，她只能把手支在腿上撑着下巴，双眼无神地看着虚空。
快要出县城时，路边一道纤细的背影让林书朵觉得眼熟，等到驴车跟背影并排时，林书朵探出身子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人竟然是何曼曼。
何曼曼像是有心事，低着头脚步有些匆忙，根本没注意身边有一辆驴车经过。
今天大队分野猪肉，后来有人打架受伤，大队长也跟着去了县医院，何曼曼估计这种情况下应该是不会出工了，所以干脆来了县里找王光明。
半个月过去了，王光明也没来找过她，不知道王光明答应她的事有没有眉目了。
最近大队上开始收玉米，玉米的叶子又长又锋利，何曼曼每天把自己包得跟个粽子似的下地，明明是秋天了，她每天闷得一身汗，一天下来头发湿得黏在一起，身上的味道都是馊的。
每天下工时，她都无比渴望自己能成为公社的办事员，这样她就能穿得干净体面，坐在办公室里工作，不用过风吹日晒的日子。
她没有赶上到县里的驴车，所以咬咬牙自己走到了县里，毕竟过了今天，再来县里就得找大队长请假，要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大队长根本不会同意。
到了县里，已经过了吃中饭的点，她着急找王光明，连中饭都没顾上吃，就去了公社。
王光明今天破天荒地没有提前溜走，而是在公社食堂吃了饭，躲在办公室里呼呼大睡。
何曼曼到公社时，正是中午休息时间，办事窗口值班的工作人员吃饱了饭，昏昏欲睡。
何曼曼走到窗口那边张了张嘴，想问问王光明在不在，但想到上次遇到的那个女办事员听到她找王光明，对她的态度立刻变了，她还是闭了嘴。
见办事员都快睡着了，根本不知道有人来，她干脆轻手轻脚地往公社办公室里面走。
公社里，普通的办事员和公社会计共用一个大的办公室，每个人一张单独的办公桌，主任和副主任则有单独的办公室，办公室上有木制的门牌。
何曼曼本来只想进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让她找到了公社副主任的办公室，看着门头上的木牌写着“副主任办公室”几个红字，她激动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怕被别人听见，只敢在门上轻轻敲了敲，连敲几次没人应，她有些失望得收回手，以为王光明不在，正准备转身走，办公室里隔着门传出打呼的声音，分明是有人在里面睡觉。
何曼曼喜出望外，手上加大力道又敲了敲，这一敲，里面的打呼声停下来了，随后传来王光明睡得口齿不清的声音，“谁呀？”
何曼曼不敢说话，又在门上敲了敲，片刻之后，门被猛地拉开，王光明那张浮肿的脸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一脸的不耐烦。
“王副主任，是我，何曼曼，”何曼曼声音很低，怯怯地说道。
王光明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后，脸上的不耐烦一扫而光，一把将何曼曼拉进了办公室。
王光明为了方便平时在办公室睡大觉，自己掏腰包给办公室装上了窗帘，他本来就在睡觉，窗帘是拉着的，这会儿什么准备都不用做，迫不及待想直入主题。
何曼曼往旁边躲了躲，“这里是办公室。”
王光明有恃无恐，“办公室怎么了，门锁起来了，没人进得来，别怕。”说完就把何曼曼往怀里拉。
何曼曼用力推了推他，“你不是说让我当公社办事员吗，我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王光明随口敷衍，“哪那么容易，想吃公家饭的人那么多，我总得要点时间，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等下带你去供销社买东西，你不是喜欢上次的那个布料吗，我给你买，你做成衣服穿来给我看，肯定特漂亮。”
驴车已经走到了何曼曼的前头，何曼曼还低着头心事重重，林书朵无奈，只能对着前面赶车的三癞子喊：“同志，停一下车。”
三癞子勒紧缰绳，驴车渐渐慢了下来，林书朵对着路边喊：“何曼曼，你是不是没赶上回去的驴车，我们正好准备回去，你上车吧。”
听见有人叫自己，何曼曼猛地抬头，看到林书朵的瞬间，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往驴车这边走来。
三癞子坐在前面赶车的位置上扭着身体回头，一脸玩味地看着周焱。
没想到周焱今天运气这么好，队上最漂亮的两个女知青都坐这辆驴车，他刚刚拉完林书朵，这会儿又能再拉一回何曼曼了。
这天鹅肉吃不到归吃不到，能摸一下也比他们只能看的强多了。
谁知周焱坐在驴车上动都不动，跟个木头似的，就像没看到何曼曼这个人。
三癞子觉得这个周焱有些奇怪，送到手边的便宜都不占，同时又庆幸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马上起身往驴车后面跑来，伸着手要扶何曼曼一把。
何曼曼本来觉得身上有些疼，腿脚使不上力，见三癞子似乎想来扶她，顿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手脚并用爬上驴车。
三癞子恨恨地看了一眼，只能又悻悻地回去了。
大队长见了何曼曼觉得头疼，他才离开大队一天，这女知青就跑来县里，敢情是他人不在，出来连假都不用请了。
“何知青，你来县里干啥的，连个假都不请，今天队上可没放假。”
何曼曼被大队长问得心一慌，手里的包裹不小心掉了下来，露出里面包着的东西，是一块黄色起波点的布料。
大队长看着布料眉毛拧了起来，“何知青，我能理解你们小姑娘爱漂亮，想出来买点时新布料做衣裳，但你出来得让队里知道，你们到了红旗大队，大队就得对你们负责，别的不说，至少得让人知道你们去哪了。”
何曼曼正不知道该为自己来县里找什么借口，大队长一番话说完，何曼曼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地点起头。
“对不起，大队长，是我不好，不该一声不说就来县里，是我太想要这块布料了，正好家里寄了布票给我，我担心来晚了这种布料就没了，所以就赶紧来买，大队长你放心，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大队长也不想再对一个小姑娘说重话，只能摆了摆手，把这件事情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