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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十九岁的定情信物(2)

方清月静了一瞬。

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她最近刚补的婚戒,但温暖覆盖着她手背的不只他的宽大手掌和指环,还有武装制服专配的黑色护腕——高韧度材质,弹性优秀,盖住三分之一掌骨,边缘镌着银色袖珍警徽。

夜幕渐垂,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光静静投下来,映在不同材质和形状的金属上,警徽和婚戒各自反射出淡淡银光,各自无声宣告着内容不同但都贯彻此生的永恒誓言,掌骨一侧坚毅如铁,指骨一侧旖旎长流。

她低头看着它们,掌心翻转向上,反握住他的手指,不动声色闭了闭眼,继续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起波澜。

分开三千余天才和好、婚假尚未过半、领证不足整月。

现在,他就要去执行危险任务了。

那些绑匪有枪,蛰伏近十年,动机复杂,曾经想要设计埋伏在河对岸射杀他。可他们如今连绑匪的真正身份和动机都还没彻底摸清楚,就已经不得不出发去救人——这是她一直都在避免让自己深入纠结、过分担心焦虑的事,她拦不住他,也根本不可能开口拦他。

因为他是警察。

因为她不是他此生唯一要守护的人。

……

她在心中默默背诵《警察法》法条,面上沉静淡漠。

不能泄露出来……半丝的不舍和担忧都不能……否则会让他不安、让他分心、会在临出发前再徒增他的心理负担……不能,她能做的已经够少了……

说不清究竟出于什么心理,她甚至不敢伸手给他整理警服领口的褶皱,目光在下意识逃避他的藏黑色硬朗衣领,因为那种临行前整理衣领的动作像极了妻子与丈夫在家门口依依不舍的告别。

丈夫即将出发去战场捕杀恶龙,恶龙手中有两把柯尔特手枪和一个柔弱人质,也许还有很多子弹,而善文疏武的妻子却只能在救护车里呆坐祈祷,这辆救护车还只是为人质准备的,不是为那些英勇战士们……不是的,不是告别,她不喜欢告别,她才刚回到他身边,她绝对不要这种矫情脆弱的告别。

……

让他说出来吧,她这样想着,又看了眼表。她能做的只有这些,和他一起分析案子、争分夺秒多说一些、把余下的顾虑和未解之谜都说出来、他们多讨论一些,也许可以再有些新的进展或灵光……

于是她平静开口,五指指尖穿插进他的指缝逐一扣住。

“怎么会觉得被动呢?我们现在不是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么?你都已经想到‘王小宇’可能是谁了,虽然还没有到豁然开朗的程度,但总比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啊。”

成辛以摇摇头,指尖在警用头盔上叩了叩,俯低上身,像一座藏青色的山。

“但为什么离真相越近,我反而开始有一点觉得我们的处境越来越被动?以目前的局势,看似有所好转,但其实时间越来越紧迫,一刻都耽误不得。为了尽快救出人质,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再继续仔细整理思路,徐墨的审讯笔录也没做完整,只能暂时交给老杨去继续细审,但人手又不够,老杨等一下也必须得先去现场支援了。你看吧,我们根本就是在被拖着走,像打地鼠一样,哪里冒头打哪里。”

……

既然如此……

视线终究落到他皱巴巴的领口,方清月看到系着那枚木哨子的链子在藏黑色衣领之下隐隐漏出一点。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去了啊……

她听到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毫无身为警属的气度,正在非常不识大体地放肆尖叫。

……他们没有杀刘亚楠,但他们想杀他啊……那他为什么不能留在队里调度中心、只负责远程指挥呢……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一定要亲自上阵抓人……其他同事不也都是正经刑警么……他明明还在休婚假……为什么一定要他去……

……如果绑匪没有武器就算了……可是他们有枪……他们甚至曾经对着河水练习射击,就是为了杀他,只是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而暂时放弃了而已……

……为什么一定要他去……

……能不能不要去……

……

……

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抬了抬眼皮,用力捏了两下自己的手指,途中碰到他的茧,几乎是竭尽全力才忍住不去触摸那枚木哨和他的脸,冷漠转动扶手椅,在工作电脑的警队系统信息库里输入“徐阳”的名字,按下回车键,声音维持平静,回应他的话。

“因为绑匪手上有筹码,所以你才会有这种感觉。但他们也只有刘亚楠这一个筹码,对么?只要顺利把她救出来,我们就还有时间。”

成辛以叹口气,点点头。

再抬眼,才后知后觉发现她虽然面容平静无异,眼眶也没有湿润或变红,但睫毛却在微微颤动,是平常不太多见的频率,指关节也很苍白。

……

成辛以沉默一瞬。

她在担心。

半晌,他沉低下巴,摸了摸耳朵,再开口时语气刻意轻松了些,带出一丝笑意,像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在故意恶作剧,只为了吸引倾心的女人注意。

“方清月,在查案的时候呢,我是真的很讨厌被动。不过,其他时候倒是不讨厌的,就比如……”

他探身凑近她的脸,压低声音,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

“……跟你在一起,我一点儿都不讨厌被动地躺在下面,反而还挺喜欢的。”

……

但这办法没奏效。

她根本没搭理他,也没像往常他开黄腔招惹她时那样露出羞恼神色,只直勾勾瞪着电脑屏幕,一动没动。过了几秒,唇瓣才小幅开合。

“这不是你家的地址么?”

成辛以的目光从她唇上移开,落到屏幕上,眯起眼睛。

是徐阳的户籍档案内页,刚被她搜出来,上面显示徐阳的历史户籍迁出信息中有一行地址,是成家所在的城南别墅区的地址。

“东区5号。我家是西区4号。”他纠正道。

她转回来。

“但你以前只说过你和贺暄、骆曦曦是邻居?”

“谁跟她是邻居。”成辛以嫌恶地皱眉,随即又耐心解释道。

“贺暄家在西区5号,骆曦曦是西区6号。这个别墅区东南西北都有出口,住东区的人一般不会走西门,因为要绕很多路的。我和徐阳家应该算是对角线的距离,离得还挺远的,我记得当年的公交站应该都不一样,所以小学的时候只有我们三个会一起上学,他不会一起走的。”

方清月回忆了一下他家别墅区的大致路线,不禁有些疑惑。

“但这……也太巧了……”

成辛以思忖一瞬。

“你还记不记得,在旗望岛的时候,我无意间说过一句话,当时还把自己给说懵了,后来我还梦到过这句话。”

“什么话?”

成辛以机械地背出来。

“两男一女,一个追着一个跑,另一个当尾巴,这种三个人的关系是最失衡的,也是最容易被利用的。”

“记得。”方清月点点头。“就是在你嘲讽‘青梅竹马’这个词的时候说的。你想说的是……贺暄你们三个?还是说……徐阳当年也喜欢骆曦曦?”

“我可没这么武断。”他又捏了捏她的后颈。

“不要急着把猜测当成推理的前提。又还没证据,查实了再说。没准儿徐阳当年是偷偷暗恋你呢?反正某个书呆子又从来记不住自己都被哪些人追过,对吧?我当年也是追了小半年,你才想起问我是不是在追你的。”

她缓慢眨眼,想起某条旧梗,反问。

“你不是书呆子,那你会清清楚楚记得自己一共有过多少个‘手下败将’么?”

成辛以抿起嘴角。

还想说点什么,公区传来渐近的脚步声,一个同组的刑警同事敲门进来,跟她打了招呼,要找成辛以确认最后一辆监控车上需要配置的催泪瓦斯和弹夹数量,又汇报说天气预报显示徐墨家小区所在区域一小时后会有降雨概率,预计降雨量最高时超过三十毫米。

“好。”

成辛以恢复严肃表情,起身绕回桌前,最后一遍检查各项装备。

“强光手电再给前面两组多配两把。”

“好。”

“地图让每个人都再确认一遍,监控车原定停在小区出口外一公里,但如果要下雨的话需要改位置,出口向南四百米有家连锁超市,外面我记得有一排停车位是有遮雨棚的,找人抓紧时间去确认一下,车窗视野绝对不能受降雨影响。”

“好。”

“再去提醒一遍所有组,说过八百次了,都给我牢牢记住,哪组车敢在执行任务期间未经允许擅自开雨刮器、暴露位置,我就把那一组所有人按在厕所里揍半小时。”

“……好。”

——

在与同事点头示意之后,方清月就已经重新转过身去看电脑了,尸检报告已经看完第三遍,压在后面的另一个文件夹是熙阳岭养老院的现场采集照片,包括熙阳岭的后厨、“别苑”、还有前院大厅、前台和走廊每个房间。

她逐张点开查看,耳边听着成辛以和刑警同事的部署和装备点数,感受着那种强忍着不敢表露担虑的情绪,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揪着,收缩又坠落,再收缩,再坠落。

他们明明是夫妻,明明是全世界最亲密的人,却总是各自拥有不同的战场。总有一些事情,是他们要去独自完成的,她帮不上他,他也帮不上她。

……

下一张照片是前台工作人员的办公台,她第一次去熙阳岭时曾经着眼打量观察过,她还记得那个前台年轻姑娘名叫萧雅,二十多岁的年纪,性格还不错,当时的办公桌上放着她的生活用品和全家福合照,方清月还曾借她的随身物品和通勤习惯分析出养老院食堂难吃的结论。她盯着那张现场照片看了一会儿,点击右箭头,滑到下一张,过了几秒,又重新滑回来,眯起眼睛。

——

——

“田队那边有消息了么?”

另一头,成辛以和刑警同事还在确认进度。

同事答。“还没,就说已经到了,进度没有问题,估计可以准时出发。”

成辛以看了眼表。还剩五分钟。

“准备去开车吧。”

“好。”

同事退出队长办公室,成辛以重新回到桌后,坐在她身边,也看向电脑屏幕上的照片。

方清月晃了晃鼠标,微微迷惑地眨了眨眼。

“成辛以。”

“嗯?”他的视线仍没离开电脑屏幕。

她轻轻开口,音色绵软纤细,但语气却果断沉稳。

“从理论上来讲,想要化被动为主动,通用的思路是:先见招拆招、逐渐摸清对方出招的规律和节奏、找出弱点,然后在下一个出招节点设下埋伏。”

成辛以咧开嘴,摸了摸她的柔软头发。

“这话倒很像一个象棋高手说出来的。”

她愣了愣,回头瞪他。

“你讽刺我纸上谈兵?”

“我是夸你聪明。”

成辛以揉揉她的耳垂,手伸进梆硬制服底下,掏了个东西出来,牵起她的手腕,那处的皮肤感受到一丝柔软的清凉触觉。

“来不及了,方清月,我马上要走了。”

……

……可是……

……

她咬住嘴唇,又回头看那张照片,然后才低头。

是那条红丝巾。

他正一点一点将它系在她的左腕上。

“你干什么?”

“临行前的嘱咐。”他垂眉继续系奇形怪状的结扣。

“什么?”

她想抽回手,但没能成功。“这是我送你的结婚礼物,又是我爸妈的定情信物,你把它还给我干嘛?”

“暂时放在你这里,它的作用是提醒你。”

“提醒我?”

成辛以看了看系好的结扣,抬起脸望着她。

“方清月,你认为法医的工作不仅验死也验伤,所以医人、救人也是你的职责,这个我知道。我也知道,如果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些紧急情况,你还是会像上次救段世超那样,宁可不顾自己安危,也要尽全力去救别人,不管对方是谁。”

“所以,这条红丝巾就是提醒的作用,不准掉,也不准藏进袖子里面,你要随时能看见。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看见它,你就不会忘记——方清月,我也是你的病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需要你的病人。”

“你可以去救人,可以去做任何你认为是正确的事情。但不论如何,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方清月,你都不许扔下我。”

……

快要忍不住了……

她艰难瞪着手腕上的红丝巾,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没有泄露出内心深处的担忧和不安。

“好不好?”

他轻声问。

她深深吸进几乎是整个空间里的全部空气,却发出仅若游丝的声音。

“你该走了。”

“亲一下再走。”他点点头,眼眶也有些红,握住她的手,脸贴近她。

“放心,外面的人不敢笑的。”

不行……

她向后仰,喉咙发干,说不出话,只努力摇着头推开他。

不能亲,一旦亲了她就会绷不住的……她会哭,会再也不舍得让他去赴险,会不顾一切阻拦他……

“别让大家等你……”

……为什么……为什么她连“注意安全”、“保重”这类话都说不出口……她不愿意说这种话,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亲他,不愿意让这种山洪般的悲伤绑架她的自制力……

可以的……他可以的……危机四伏,但他一定会安全救出人质,很快回到她身边的……

为什么要想这些……为什么会有这么矫情的念头……不能再想了,越想反而越不吉利……

……

办公区外面的其他同事已经陆续出门下楼,走廊外传来电梯梯厢运行的声音,像惹人厌的清晨刺耳闹钟。

她竭尽全力控制着情绪,出口的话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成辛以,你真的该走了。”

“真的不亲啊?就一下?”

“不……”

“……坚决不亲?”

……

可他看上去好像真的很想要一个临别吻,委屈兮兮的表情和身上的坚稳警服特别不搭……但她没那么强大,她不敢……真的不敢……

她听到自己开始表演轻松刻意的笑,指尖假装轻快地拍着他的手背,两边嘴角被硬生生扯起来。

“干嘛,没必要有这种仪式感吧,你又不是第一次出这种级别的任务,对吧?”

成辛以静静看着她的跳跃手指和红润眼角,“嗯”了一声。

方清月用力点点头,语气真的开始接近诵经。

“我知道的……嗯,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他低声问。

她的视线在办公室茫茫然转了一圈,因为过于用力表演轻松而显得有点木讷,倒是真有几分像个“书呆子”了。

方清月一字一顿说道。

“我知道……我男人是全世界最牛b的刑警。破这种级别的案子,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

学坏了,他带坏她了……这居然是方清月第一次说脏字,模仿着他平时跟她吹牛的语气,神情既异常又正经,矛盾到甚至有些滑稽。但成辛以就这么怔怔望着她,一瞬不眨,感觉一股酸意直直冲袭鼻梁内神经。

——

——

直到走出警队大楼、拉开车门了,那股酸意竟都还没有消退。

成辛以面色沉静,但满脑子都是方清月的脸。外面那辆救护车就是几分钟后要一并出发的车,她会坐那辆车等在外围。其他同事的装备包横七竖八闯过来,一并塞进监控车里,挡住他向外看的视线。最后一个上车的同事气喘吁吁关上车门,放好东西,把一直捏在手里的一个信封递给成辛以,咧嘴笑了笑。

“成哥,这是方法医……呃不,是嫂子,刚才急匆匆让我给你的。”

成辛以愣了愣,接过来。

是什么神秘物件儿,还不能当面给他,非要临出发前才能转交么……

他打开信封,嗅到熟悉的无花果香气,取出信封内唯一一张脆生生的纸,展开来,随即眉心凝滞一瞬。

——

是两行八个字,笔迹很乱很急。但绝不是她写的。这不是她的右手笔迹,也不是她的左手笔迹。

他确定无疑。

因为那是他自己的笔迹。而且,是久远的,年少张狂时期的,饱经沧桑仿若化石的陈旧笔迹。

——

“注意安全”

“别低血糖”

——

成辛以张了张嘴巴,又慢慢合上,鼻梁的酸意转移到眼眶,仿佛瞬间嗅到若干年前的汹涌暴雨气味,但心里却同时涌上一股既感动又好笑的莫名情绪。笨蛋,明明就想说关心的话,明明就忍不住,干嘛要强忍,多难受啊,笨蛋……就不知道跟他好好撒撒娇,多抱一会儿亲一会儿,非要假装那么坚强,还故意学坏说脏字来掩饰不舍……笨蛋……

……

一个没眼力的同事在旁大胆调笑打趣。

“哎哟,成哥,这是啥?嫂子给的平安符啊?”

成辛以抬手摸了一把耳朵,顺便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抹掉眼角的湿意,把信封重新装好,塞进上衣内缝口袋里,冲那人翻了个白眼。

“俗不俗,还‘平安符’。”

“不是平安符是啥啊?”

他的视线转到正前方,抬手示意同事发动车子出发,嘴里慢悠悠哼了一声。

“十九岁的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