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半宿，裴彦修在车外散了散身上的汗才坐到车子里面去。
“这回见到人了。”
转过身去，裴彦修看向后座上歪躺着的人，语气里，有些无奈。
面对她，惜字如金的毛病也改了。
“嘻嘻。”
端坐好，原本蔫蔫儿的人瞬间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
“满意吗?”
裴彦修叹了一口气。
拿她，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嗯嗯嗯。”
忙不迭的点头。
满意。
可太满意了。
裴彦修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的瞪了人一眼：“傻样。”
“才，没有，傻。”
聪明着呢。
就在裴彦修还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通讯器连着闪烁了几下。
是裴彦沉的通讯请求。
“阿沉。”
将通讯器递了过去，示意人接起来。
‘你就，不能接通了，再给我么，又不是，听不见。”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接过去的手却不慢的。
“哥。”
通讯器里传来的是裴彦沉关切的声音：“回莲乡了?检查结果怎么样?”
裴安虞乖巧的回答：“回了，在莲乡了，结果，还没出来，但是，祁爷爷说，没有太坏。”
她可以在任何时候和哥哥们嬉皮笑脸，可以随时和哥哥们逗嘴气的哥哥们跳脚，却不能在她关于她身体的这个问题上玩笑。
因为这对哥哥们来说，她的身体情况是最开不起的玩笑。
“但也没有太好是不是。”
裴彦沉怎么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嗯。”裴安虞低低的应了一声。
其实，没有太坏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至少现在是稳定的。
“过两天，婶婶就回来了。”
裴彦修的心里也不好受。
裴安虞来家里的时候，还没有他们的膝盖高。
有次被裴彦沉惹急了，是真的跳起来才打得到裴彦沉的膝盖。
离谱吗？
离了大谱了！！！
可那时候的裴安虞已经有10岁了呀。
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都算的上翘楚，可偏偏就是拿妹妹的身体一点办法都没有。
怎不叫人难受。
“嗯，妈那边肯定有办法的。”
裴安虞乖巧的点头。
这话，也不知道她自己信了几分，也就顺着说一说安慰安慰两位哥哥。
“哥，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会打起来吗?”
不想再纠缠在她身体的话题上，裴安虞转移了话题。
“目前来看还打不起来。”
裴彦沉顺着裴安虞的话接了过去，既然裴安虞不想让他们担心，那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假装配合啊。
“你们在外面?”说话间，装好车的副领队过来报告，裴彦修降下车窗，裴彦沉耳尖的听到了。
裴彦修和副领队简短的交代了两句，然后关上车窗。
“来做贼呢。”
可不是做贼嘛，只敢悄悄的躲着看一眼。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过去的。
“没有做贼，这不是，好久没有，出来看看了么，我来，领略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
裴彦沉凉凉的接了一句：“哦，被蝗虫啃的秃噜皮了的大好河山，是挺好看的。”
裴安虞：……
这哥哥还能要吗?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现在情况不是稳定住了吗，没有更坏不是吗?”
裴彦沉知道。
裴安虞是觉得自己不会好了。
与其让人亲眼看着她病她死，什么都做不了，不如一开始就不出现。
至少，没有结果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还有希望没被打破。
或许人就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呢，只是缘分不够，不曾得见。
总还是有一个盼头和念想的。
“哥哥……”
“哥知道，可是，你有想过吗，这对她来说公平吗？她有权知道的，如果，哥哥是说如果，如果真的走到了无路可退的时候……”
“与其被你瞒着，她会不会更愿意牵着你的手，比起难过，遗憾是不是更让她接受不了?”
“换位思考，如果是我，当我多年后得知真相，我会疯。
我更愿意一开始就知道，然后努力过，拼命过……
我会想，如果我早知道呢？早知道是不是就多一个人想办法，就多一份希望……
我会不停的钻牛角尖，直到困死自己。”
“哥……”
裴彦沉没有让裴安虞开口，再一次抢先了她一步说道：“安虞，好好想想，不管是祁爷爷还是妈那边都一直在努力，不要往最坏的想。”
“你不是说，你也想像别人家的小姨一样，带着姐姐的孩子疯玩儿，玩哭了再给人塞回去吗?”
“会实现的!”
裴安虞并不是第一次听裴彦沉说这些话。
以往每一次她都能够坚定的摇头告诉哥哥她的坚持。
可今天……
裴安虞知道自己动摇了。
或许不应该太思念，借着哥哥的手机和她对话。
或许更不应该贪恋这一眼，央着修哥带她过来的。
可是，真的好想好想啊。
好想她呀。
好想姐姐。
不知道是因为在暗无天日之中只能靠着对姐姐，对爸爸妈妈的回忆支撑，所以一遍一遍的想着相处的点点滴滴。
所以明明那时候还小，可她的记忆却非常的深刻。
也有可能是那一管又一管注射进身体里面的药剂起到了作用，才让她有这样超强的记忆力。
她记得。
都记得。
爸妈上班忙，她从有记忆开始就屁颠屁颠的跟在姐姐屁股后面。
好的时候自然是千般万般的好，但也有把姐姐气的跳脚气到哭的时候。
这才是姐妹嘛。
有笑，有泪，会争，会吵。
嗯。
回忆起来还有点羞耻的。
她记忆最深刻的，气哭姐姐的一次。
好像是某一天放学。
上小学的姐姐来接上幼儿园的她。
那时候她们的身上没有多少零花钱，早上去上学的路上就已经花掉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她非耍赖要买零食吃。
不给买就又哭又闹，耍熊孩子脾气，蹲在地上不肯走。
不管姐姐怎么哄都没用。
无奈又无助的姐姐被气哭了。
发了狠话不管她了，让她一个人在路上哭。
咬咬牙转身就真的走了。
她那时候还是害怕的，看着姐姐走，她赶忙屁颠屁颠的跟着走。
看到姐姐停下来，赶忙蹲下去哭。
然后看到姐姐走又赶紧追了上去。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停的回家。
回家之后她就被狠狠的收拾了一顿。
结果还是姐姐舍不得，护住了她……
姐姐，我想回家了。
可是我，舍不得你难过。
舍不得，你亲眼看着我死……
我的死，太难看了，我怕吓到你……
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是个胆小鬼。
因为见过很多和她一样的小孩的死状，那是真的，很丑很丑很丑。
会和失去养分的鲜花一样，一点点的枯萎。
皮还在。
但是身体里面的器官会一点点的腐烂。
然后是肉。
再然后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她会发疯，会变得面目狰狞，张牙舞爪，会攻击想要靠近的任何生物……
她想，永远做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虽然很不要脸。
但是，小时候，她真的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