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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廊外早就等着个精悍面相的婆子,此时看她不紧不慢地别着妆发,怒气冲冲,“哼,表小姐发了一夜的高热,夫人担心得食不下咽。

少夫人倒是好兴致,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也不知道要去勾引谁?”

孟阮出身流爵之家,在淮阳侯府这样的皇亲国戚面前只能算小门小户,加上她向来性子软,府中仆妇经常随意讽刺她。

正懒散梳发的孟阮闻言,只将手里的玉梳拍在妆案上,“掌嘴。”

来的这位嬷嬷是侯夫人身边得脸的,别说是孟阮,就是府上的公子小姐也给她几分薄面,乍一听到孟阮要打她嘴巴,只觉是天大的笑话。

“少夫人也别在老奴面前拿乔,老奴可是伺候了侯夫人——”

“还不动手?”

不等她说完,孟阮已经一记冷眼扫过来,荷月向来看不惯这些老妖婆,上去就是啪啪两耳刮子,抽得那老婢口歪眼斜。

孟阮:“你也知道自己是奴婢,我是侯府的世子夫人,你敢将我的穿衣打扮说成勾引?是想说我背着世子出去偷人,还是觉得这淮阳侯府是娼院?”

两顶帽子扣下来,细脸婆子吓得手脚发软,这样的话本就是大忌讳,要是传到家风严谨的侯爷耳中,自己怕不是挨两耳光这么简单了。

嬷嬷脸上疼,心里更是骇然,细细打量着今日的少夫人,那眉眼间的端肃如朔风寒月,是过去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妇人所没有的。

怎地变化如此之大?她心里越想越蹊跷,连忙飞奔回福善堂报告侯夫人去了。

收拾了婆母的人,孟阮也不怕,扶着荷月的手不紧不慢地越过庑廊去后院请安。

晨时的淮阳侯府,奴仆成群,或清扫修剪花园,或端着食盒用物匆匆而过,处处都是钟鸣鼎食之家的繁华热闹。

而给孟阮行礼打招呼的下人却是寥寥无几,荷月甚至看到有小丫鬟对自家主子指指点点,形态中不乏讥诮。

荷月知道是孟家的事传出来了,少夫人门第本就不高,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少夫人的身份越发难堪起来。

穿过垂花门,便是一堂素雅的院落,淮阳侯夫人陈氏的福善堂到了。

“听说孟大人觉得极亏欠这失而复得的嫡女,已经将人上了族谱,过几日要办认亲宴。”

一道银铃般的笑声自屋内传出,“只是不知道鸠占鹊巢的某人,到那日面对伯爵府真正的嫡小姐,该如何自处?”

婢子已经进去通报,但里面的讥笑声不减反增,显然是故意说给孟阮听的。

此时又有一妇人冷哼,“还能如何,遣回那商户之家去认祖归宗罢了,只是可怜了我儿,娶了个冒牌货。”

正是侯夫人的声音。

荷月的脸一阵青白,担心地去打量孟阮脸色,呐呐道:“不会的少夫人,哪怕蝶小姐认祖归宗,您也当了夫人和大人这么多年的女儿,他们不会抛弃你的!”

比起荷月的失态,孟阮却是平静许多,都重活一世了,又有什么看不透放不下的。

上天似乎惯爱与她开玩笑,她当了城阳伯府十五年的嫡小姐,却在一夕之间让她知道自己并非父母亲生,而是当年国乱之时被抱错了。

她的母家本是江南一低贱商户,半年前孟蝶携信物上门,又有胎记为证,她才是伯府血脉至亲的嫡小姐。

而自己不仅占了人家十五年的富贵锦绣,还占了本该属于她的大好姻缘。

上辈子她对此事又害怕又愧疚,怕人嘲笑她鸠占鹊巢,怕父母夫君弃她厌她,处处委曲求全。

最终又因愧疚引狼入室,许了孟蝶入侯府,让她成为自己丈夫的平妻。

结果呢,她还是被人所弃,被害得失了骨肉,又流落庄子成了一个瞎眼弃妇,郁郁而死。

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孟阮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愤懑,既然是别人的东西,那就还回去吧。

等她迈着莲步踏入福善堂的明间,这里已经有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到她身上,有微怔的,有鄙夷的,更多的却是看热闹。

淮阳侯府尚未分家,三房齐聚,每日聚在侯夫人这里请安的妯娌媳妇不知凡几,这些人都是京门贵妇,处处以身份自得。

孟阮一个出身五品小官家小丫头,却占了侯门宗子嫡妻的位置,往日就饱受讥诮了,更别说如今她被传出连伯府嫡女都不是。

往日众人少有这样的打量,毕竟她高嫁之后惯常低调,缩手缩脚,巴不得别人把她当透明人才好。

可如今落在众人眼中的,是一个磊落清和的年轻宗妇,华衣锦缎,身姿绰约,随着她款款走来,一双凤眸明亮无尘,通身竟流露几分冷艳气质。

“儿媳,给母亲请安。”

孟阮朝上首的侯夫人纳了个福,却换来一身冷嗤,“装模作样,不愧是流着商户血脉,眼皮子就是浅。

竟敢学那些草门泼妇,将丈夫从房里赶出来,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昨夜孟阮把宁渠扫地出门的消息已经在侯府传开了,在她商户之女的身份被传开的档口上,几乎所有的错都能归咎到她低贱血脉上。

但孟阮却是不紧不慢地起身,“母亲误会了,昨夜儿妇来了月事,身子污秽,所以才送世子去前院歇的,也不知怎地以讹传讹成了这样。”

她只解释这么一句,也不管侯夫人信不信,已经自顾自地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我看不是嫂嫂来了小日子,而是兄长昨日亲近韵儿姐姐,你善妒容不得人吧?”

甫一落座,对面一个身穿粉彩袄裙的少女就拿话刺她,正是之前抖落她被母家所弃的侯府小姐宁莺莺。

过去待字闺中时,孟阮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就让宁莺莺嫉妒得红眼,后来一个屋檐下,越发讨厌这个长嫂。

柳韵儿善舞,宁莺莺一门心思想和她学,几日下来早就推心置腹,引为姐妹。

在她看来这孟阮如今失去了伯府小姐的身份,连柳韵儿还不如,哪里配得上她喊一声嫂子。

有了她起话头,侯夫人也顺势开口:“昨日荷塘那边的事已经传开了,既如此,你也别小家子气,韵儿家世身份俱是清白,给渠儿当贵妾还算是委屈了她。”

这是要给宁渠纳妾的意思,孟阮如今对那男人死心,本也不想管他后院的事,但柳韵儿这个祸水,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温婉地眨眨眼,一副茫然之态,“母亲说的何事?昨夜世子惫夜方归,哪有时间去什么荷塘?”

她本就年纪小,如今这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竟让人辨不出真假,难道她是真不知道?

昨日下午柳韵儿不慎掉进荷塘里,恰逢宁渠路过,是他将人救上来,送回去休养的。

当时动静闹得极大,来来往往的仆妇都看在眼里,当时柳韵儿一身纯白孝服,极是透光,湿了身后一副身子曼妙妖娆,有了这等渊源,能赖上宁渠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