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歹人的死并没有困扰王清月太久,甚至都没有影响到她当晚一夜好眠。

一个拐卖孩子还试图伤害她的罪犯,死有余辜,她反应那么大只是因为头一次直面死亡,难免产生惊惧的情绪。

第二日一早照常出门去听曲儿,心里还有些惋惜昨日错过了名角登台,也不知要等多少天才能再有机会一赏佳音。

“哟!小郎君来了,今儿还是安排老地方?”管事的在门口瞧见王清月骑马的身影,连忙快步往前迎上去。

仆从牵着马停下,晴明伸手虚扶着王清月翻身下马。

“老地方就行。”

“之前郎君说要看怜香公子登台,怎的昨儿就没来?”

“本是出门了的,路上遇到些事儿便耽搁了,也不知这怜香公子下次登台是什么时候。”

“怪不得,我就说郎君轻易是不肯忘的,只是下次怕是再难见了。”管事说着还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话怎么说?”她运气真能这么好,正巧错过人家最后一次登台演出?

“怜香公子是乐府的琵琶大家,寻常虽不好请却也不是请不来,但近日我听人说怜香公子要被张家大小姐纳进府去做侍郎,日后想必不会再在咱们这园子里抛头露面了。”

“张家大小姐?侍郎?”那个叫张欣的小姑娘不是还没娶正夫吗?这会儿侍郎比正夫还先进门,大家族不至于这么不顾体面吧?

“对啊。”管事的倒是没觉得这种桃色八卦有什么不能说,大大方方开始和王清月说起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张姑娘看上怜香公子这事儿在咱们城里早就传遍了,只是张家瞧不上怜香公子乐人的身份,不肯张姑娘以侧夫之礼娶人过门。”

乐人怎么了,怜香公子现在的名头,好歹也是知名音乐家。王清月不服,但她只能憋着继续听管事的叨叨。

“若是寻常人家,怜香公子怎么都能在三夫之位占据一席,偏偏是张家,人家高门大户的要求自然高些。

怜香公子这厢不愿做侍,两边谈不拢亲事就僵在了那儿,这几天不知怎的,又听说好事将近,兴许怜香公子是想明白了,应了张家。”

乍一听,好一出被现实压迫不得不低头的大戏,再细品,其间不知藏了多少猫腻。

区区一句想明白了恐怕无法描述这位怜香公子的经历,不过这终究是人家的事,与她无甚干系,她就是心疼自己错过了一场难得的“演奏会”。

“小郎君何必发愁?”

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王清月迅速转头,在楼梯口正看见一位紫衣少年,惊喜道:“郎君竟也在此!”

果然应了他那句有缘定能再见。

“我姓萧,略长小郎君几岁,若不嫌弃,小郎君可唤我一声兄长。”

“萧兄。”王清月从善如流,“小弟姓王,昨日幸得萧兄相救,还未曾好生道谢,今日不若我做东,请萧兄……听曲儿?”

王清月看看两人身处的园子,除了听曲儿也没别的娱乐项目。

萧治听她这么说勾了勾殷红的唇,道:“好啊。”

一个姑娘和一位郎君一起听曲,多少有些暧昧在里头,搁现代就像是一男一女相约看电影。

但王清月没把自己当姑娘,遇见恩人也确实不能视而不见,哪怕之后会冷场,她也不好什么都不做。

这是一次让王清月不得不主动进行的社交。

“萧兄喜欢用什么茶点?”两人落座,包厢窗子大开,正对舞台,是整栋楼最好的位子。

“我对这里不了解,王弟看着点就是。”萧治的目光扫过一楼舞台,便知她是这楼里的贵客、常客。

毕竟位子最好的包厢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的。

“好。”王清月没有强求,“那便按我往常的习惯来吧。”

管事的听了连忙应声:“欸,二位郎君稍等,茶点片刻就到。”

待不相干的人离去萧治才问:“看来王弟是此处的常客了。”

“还好,也就是近日来得频繁些。”其实嘛,她不只是这家店的常客,还是整条街的常客。

“方才听你提起怜香公子,王弟何不将人请到府上单独演奏?”

“怜香公子乐府出身,不似寻常勾栏公子,轻易不肯为银钱登门。”听说之前有个商户出银百两请人过府庆生都没谈成,她要真是靠砸钱把人砸到心动,八成得破产。

“区区一个乐府公子,难道敢推了郡守府的约?”萧治面色如常,一语点破王清月的身份。

闻言王清月有一瞬诧异,想到有些人心细如发总能从微小之处发现常人不注意的信息,也就释然了,毕竟她这个身份本来就是假的,没什么可瞒的。

此时他若一口叫破她女孩儿的身份那才是真可怕。

“郡守府的约多少有以势压人的嫌疑,怜香公子心里不愿怕也是不好拒绝。听曲儿本是两厢情愿的开心事,何必闹得一方不开心。”旁人不知道她是女孩儿,家里人还不知道?她若把人请到家里去,还不知道要怎么过爹爹那关。

“哦?你怎么就知道他心里不愿?凭他的身份想攀附权贵可不容易,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个难得的机会。”萧治身处高位,见多了想在他跟前露脸的人,他可不信那位怜香公子真能不慕名利。

“也许萧兄说的对,但小弟家里管的严,轻易不好请人过府,请怜香公子的事儿若被长辈知道,小弟没法交代。”王清月没有刻意瞒着,把一部分真相说了出来。

“也是,怜香公子说到底不过一个乐人,郡守大人不想王弟和这等人结交实属正常。”萧治心里想着王家家教果真严格,嘴上却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只是不知我这样的,在郡守大人眼里配不配得上和郎君结交?”

……要反驳的点太多王清月不知该从何说起,难得语结了一刹。

怜香公子又不是她的朋友,请人到家去纯粹为了交易,她付钱人家唱曲儿,家里觉得她玩物丧志不肯她请人回家不是正常吗?

他怎么拿自己和怜香公子比?他就算不是她的朋友,也还对她有救命之恩,冲这一点,王家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阻止他们来往。

可她要怎么说?

换个人她真的懒得废这些口舌,可面前的人…她不解释真怕他误会啊!

王清月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萧兄怕不是在埋汰我。怜香公子此时怕是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轮得上我瞧不起人家,而萧兄对我有恩,我又岂是忘恩负义之徒。”

就算他们家看人下菜碟,也不可能轻易得罪一个衣着华贵,还特么姓萧的贵族少年啊。

别问她怎么知道对面这位萧兄是贵族的。既然他能一眼看穿她是郡守之子,她也总有办法猜测他的出身不是?

萧可是国姓,再看他的衣着打扮以及随从人员,说真的,这要是在洛京,她都怀疑这人是不是长大后的小皇孙。

也就是在姑苏,她才保守估计可能是皇室远亲。

至于为什么不猜是王世子,因为王清月记得分明,她小时候见过世子,世子眼尾下没有泪痣,反倒是小皇孙,她随便瞄了一眼如今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萧治闻言眯了眯好看的桃花眼,露出一个看似温柔的笑:“王弟倒是谦逊。”

随便拿自己给一个乐人做垫脚石,可不就是谦逊,谦逊得让他心里极不舒服。

什么叫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就轮不到她瞧不起人家?王家不是被称作皇室之下第一世家?养出的姑娘一丝傲气都没有吗?

王清月并没有从他的笑容里察觉到一丝不悦,只觉得他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他没误会她看不起他就好。

楼下一位青衣男子已经抱着琵琶登台,王清月想安静听曲子便没有再出声。

今日登台的除了青衣男子还有一位拿着笛子伴奏的素衣乐人。

这位素衣乐人王清月从未见过,人的长相先不提,他手里的笛子是真的戳中了她的审美点。

笛子通身乌黑,应当是上了色的,坐在她这个位置远远看去和拂衣剑有两分相似。

王清月登时来了兴致,冲晴明招招手,小声道:“他手中的笛子倒是好看,待会儿你找个空档问问他那笛子是在哪儿定做的。”

“是。”晴明点头应下重新退到一边,他可不觉得自家姑娘是想学吹笛子了。

当然,王清月也确实没想学,单纯喜欢那个外观,想买回去摆着看。

萧治心情不妙,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坐了一会儿见她没理会自己,正儿八经开始听曲儿,心里越发不快起来,最后直接起身离开。

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这算得上相当失礼的行为。

可萧治是谁?长安王世子,圣上的亲孙子。谁让他不开心,他就能杀了谁的主儿,如今只是拂袖而去,算的了什么?

王清月沉浸式听曲,知道人走还是晴明在旁边推了她一把,回身一看人已经出了包厢门。

好端端的,怎么了这是?怎么就…生气了?

是生气了吧?王清月不太确定,拿不准这位萧兄的性情,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