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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香公子姑苏城中颇具盛名,凭借的不是瓦舍勾栏广为流传的柔婉小调,而是昆曲。

他最擅长的小正旦在姑苏城被捧为一绝,平日出台唱小曲算是个人爱好。

王清月只晓得这位怜香公子颇负盛名,并不知道他是因何出的名,对戏曲没有关注过的她自然无法把怜香公子和昆曲结合在一起。

次日,现世安稳如昨,王清月总算没碰到意外,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演出。

台上男子一身青袍外罩纱衣,姿容清雅,身态挺拔,是那种在人群里一眼能瞧出与众不同的气质型公子。

王清月见惯了绝色,对这位怜香公子的外貌没有过多关注,至于气质,在她所接触过的人里也算不上出众。

但人不可貌相,这位怜香公子的音色实是比她这个女孩子都来得婉转惹人怜。

“真是一副好嗓子。”王清月由衷地赞出声来。

“郎君好品味,怜香公子这副嗓音被不少贵人称道过,有几位秀才公还专门为此写了诗。”小二听闻王清月的低语,兴致高昂地附和道。

文人写诗夹杂些流行素材属于常事,但一个人凭唱曲儿成为流行素材可不容易,类比一下她的时代,至少也得是一线明星才有的待遇。

一线啊,这位怜香公子名气居然这么大么?

然后,台下的观众用实际行动向王清月表明:是的,名气就是这么大!

一曲罢,怜香公子起身致谢离场,原本安静无声的大厅忽然起了喧嚣,数十观众从后往前涌去,边叫喊着边把手中的银钱、鲜花、瓜果等物什一股脑投掷到台上。

若不是有几个高大魁梧的侍从在前头拦着,人潮早就扑到了怜香公子身前,那场景和粉丝遇到自家偶像一样狂热。

怜香公子没有辜负观众的盛情,没过多久换了一套衣饰重新登台,只是这一回开口唱的不是寻常小曲儿,而是王清月听不懂的戏曲。

???

这是什么?

王清月一头雾水,而知情的小二早已在上过茶点后就离开了。

所幸曲子好听,王清月也就不太在意戏曲内容,一知半解地从头听到了尾。

直到散场从包房出去,听到大厅的几位观众仍在兴致勃勃交谈着刚才的演出,王清月才从几位懂行的人口中得知那是昆曲。

只是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她都觉得还是小曲儿更合她胃口,这位怜香公子唱起曲儿来别有韵味。

王清月心情不错地打道回府,刚进门就听门房说家里来了贵客,她爹正亲自招待着。

家里极少有客来访,更别说是贵客,王清月心有疑虑,却也不想特意去打招呼,便和往常一样回自己的院子去。

谁知就那么巧,在路上碰上了。

看到父亲身边熟悉的面孔,王清月忍不住在心里抱头蹲地:剧情扯的红线可真结实!

“父亲、萧世子。”

一条道一览无遗,王清月避无可避,只能主动上前打招呼。

“嗯。”齐君行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他们认识,便没多说什么。

“王弟今日怎么如此客气?”

客气?王清月很快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不大情愿地重新换了以前的称呼:“萧兄。”

这个称呼一出口,齐君行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人一眼,找了个借口先让王清月离开,又把萧治送出门。

晚饭时…

“剿匪一事告捷,萧世子年纪轻轻就有军功傍身,已然胜出京中那些郎君许多。”齐君行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嗯。”王清月低低应了一声,注意力仍旧放在饭菜上。

“如此翩翩少年郎,怪不得京里那些姑娘争相求娶,也不知最后定了谁家。”祝璟明闻弦歌而知雅意,跟着接话。

王清月闻言,神色古怪地抬头看看祝璟明,憋了一下没吭声,重新扒饭。

她能怎么说?按原剧情是定了咱家?

这话一出,保不齐她这两位爹爹以为她在暗示什么,回头再把这亲事给促成了,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但她古怪地神情落入祝璟明眼中却有了另外一层意思。

毕竟王清月往常给人的感觉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话说到这儿能给出些微回应足以表明她对这位萧世子的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祝璟明还真就猜对了,确实与众不同,可惜这个与众不同和他想得截然相反。

祝璟明想着女孩儿面皮薄,既然试探到王清月的态度,当下和齐君行隐晦地对视一眼便转移了话题。

作为长兄的王云岫还未定亲,现下可轮不到排在后面的王清月,而那位世子的婚事必定要圣上下旨,他们能做的只有待选。若王清月格外中意,家里人抽个机会也能在御前或长安王面前透露几分心意,再多的就不行了。

所以此时真问了王清月对萧世子的心思也是徒劳,圣上的旨意无法轻易左右。

这样一个看起来无伤大雅的小误会最后莫名就把王清月推到了坑里。

……

萧治有公务在身,剿匪结束在姑苏城稍作休整便要赶回洛京,离开的那天王清月起了个大早,跟在父亲身后去送行。

若不是两人之间横亘着救命的恩情,仅凭先前说过几回话的交情,王清月说什么都是不想去的。但救命之恩太重,于情于理她都不该缺席。

大部队行进,激起黄土漫漫,王清月在送行的一堆人中看起来毫不起眼。

萧治骑着毛色纯黑的高头骏马,慢吞吞路过送行的人群,这里面多是来送队伍里的熟人的,跟他没什么干系。

在场的人里真正知晓他身份的不过齐君行和王清月二人。

齐君行久居洛京,宫中摆宴时有参加,自然识得他。姑苏本地的官员难得进京,本不认识,加之他有意隐藏身份,也就无从得知。

可混迹官场的有几个蠢人?不明对方身份,单从郡守的态度也看得出这少年来历不凡,是位得罪不起的贵人。心思活络之下也到这城门口来送行,意图在少年面前刷个脸熟。

萧治的目光不会为陌生人停留,见到齐君行还是要执礼守规,利落地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上前规矩的唤了一句:“世叔。”

按道理两家没有亲缘,齐君行又和长安王无私交,萧治本不必放低姿态把齐君行当做长辈,可他偏就这么做了,显然是承认了和王清月的交情。

两人一口一个萧兄王弟,齐君行倒也当得起长辈的称呼。

齐君行点点头,简单叮嘱道:“一路小心。”

两人客套地说着道别的话,王清月站在一米开外静默站桩,内心满是“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和别过来别过来”的祈祷。

祈祷归祈祷,该来的总会来。

“多谢王弟前来相送。”

“萧兄哪儿的话,洛京路途遥远,再见不知何时,我自然要来送上一送。”王清月哪怕心里怂成个未成年鹌鹑,面上也能稳成一条即将入土的老狗。

“王弟若是不舍,不如与为兄同行?王弟总是要回京的,路上若有军队护送也更安全些。”

什么玩意儿,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出京,还没到时间竟然想把她顺道“捎”回去?!

故意的吧?这绝对是故意的吧?!

王清月看着眼前人一脸诚恳地说着玩笑话,心里纵使知道他有意逗弄自己,还要碍于父亲在不得不装正直,婉言谢过他的好意。

“多谢萧兄好意,今年我想在这边陪父亲过年,还是先不回了。”王清月挂起职业假笑。

“那好,等来日回京我为你接风洗尘。”

萧治看似极为正常的一句话却说得王清月内心几度纠结,最终硬挺挺吐出一个“好”字。

等回了京她分分钟掉马,别说接风洗尘,就是他们私下碰个头被人瞧见,怕也要传出桃色绯闻。

但她现在是个男孩儿,回京之后好友请客吃饭再正常不过,她某得理由拒绝。

萧治见她答应当即笑了笑,强调似的回道:“那王弟回京了可不要忘记遣人给我传信。”

得嘞,这下她就是连忘了这个借口都没了。

“嗯,那预祝萧兄一路顺风。”王清月迫不及待说出结束语,丝毫不顾忌萧治的话有没有说完。

王清月的心声如果可以说出口,大概就是:您老赶紧走吧!再不走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让我为难的话。

萧治也没纠缠,粉底缎靴踩着马蹬,刹那跃起落在马背上,贵不可言的紫色绣云纹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凛冽弧度,他从侍人手中接过马鞭,从容地向齐君行和王清月拱手告辞。

王清月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却仿佛被搅混的潭水,久久无法回归最初的平静。

明明那个将她拉入剧情走向悲剧的人已经离开,未来的危险也该随之消弭,她却隐隐感到不安。

王清月依言陪父亲在姑苏过了年,本来开春她就得回京准备及笄事宜,谁知她走前齐君行收到京中调令,需回京述职,两人没必要再分开走,索性就推迟了王清月回京的时间。

这一推不打紧,等他们一行赶回洛京,距离王清月的及笄礼只剩没几天,差点上演一场宾客盈门主角未到的空城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