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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角号响一声,后金军齐发一声喊;

牛角号响二声,后金军齐发二声喊;

牛角号响三声,后金军齐发第三声喊,然后就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城墙冲来。

攻城队伍里有推楯车的,有抬着云梯的,有持镢头要凿城的,有持弓箭准备压制的,有披重甲持刀盾准备登城的。攻城本不该这样一拥而上,但诸贝勒大臣急着为大汗复仇也顾不了太多了。

...

敦达里率本牛录五十余人攻一面墙,他知道攻城历来是尸积如山,尸与城齐才会破城,但依然亲冒矢石,身先士卒。悍不畏死四个字,流淌在他的血液里,铭刻在他的骨头上。他脸上身上大大小小十三处战创如同他的勋章,是他有小卒积攻至佐领的最好证明。当然,运气也很重要,和他同时当差,健全且还活着的就他一个了。

敦达里拼命拉弓射箭以掩护凿墙手和云梯手,但明军铳手一般喜欢通过炮眼向外射击,一般很难射到,明军箭手又喜欢在垛口飙一箭就走,都来不及反应,身边的兵都被射伤好几个了,敦达里的箭一支都没咬上明军的肉。

敦达里干脆拉满弓对准城墙瓮城交汇处一个常有明军出现的垛口,他已经估算好了时间,并有信心击中下一个。然而,一颗铅弹从侧后方飞来,从右腮钻入,从左脸冲出,他的下颌被打坏,直接耷拉下来,五六颗牙和着鲜血从口中掉出来。

敦达里痛彻心扉,但就是硬挺着不叫不嚷。他放下弓箭,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绸子,将下颌骨扶正裹结好,又拿起弓箭继续瞄准,用力拉着弓箭的时候他都能感觉伤口随着脉搏一跳一跳。他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现在只希望射中一个明军,把自己所受的痛苦还回去。

鲜红的血,雪白的绸,成了战场上的亮点,也成了绝佳的目标,又是一颗铅弹,准确地钻入他的后脑,将敦达里彻底击倒。敦达里感觉如千斤重锤打在头上,嗡的一声他就躺下了。令这个巴图鲁死不瞑目地是,他失手的箭飞出去,倒把一个凿墙的队友钉在墙上。

...

“这个鞑子还真硬气!耗我两颗铅弹!”朱武由衷地说道,他把打完的铳交给身后的人,又接过一支铳,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朱武的铳本是不该有铳的。昨天晚上,队长带他去见吴将军。一下子弄得他点紧张,他知道是自己写请战书的事情被将军知道了。

吴开先看出了他的紧张,很客气地请他坐下,还给他倒了杯水,在吴转身的片刻,朱武看到桌上摆着一张纸,那是自己的考核单。

吴先问道:“你好,朱武列兵,我看你相貌堂堂,书法文章都不错,如果走仕途将来入阁拜相也不一定。你为什么要来当又苦又累的兵呢?”

朱武道:“报告将军。如今坊间有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很流行,我以为既然认可这句话就该身体力行,而不是挂在嘴边写在文章里当装饰。正好建虏入寇,申总兵走街串巷来招兵,我就学班定远投笔从戎了。当兵确实不像书斋里读书作文那么文雅舒适,但想到这苦累换得百姓的平安我也就知足了。”

吴点头道:“嗯,好一个身体力行者!另外我听说发给你的上两个月的薪水你领取后又给捐了回去,你能告诉我你的动机吗?”

朱武道:“报告将军。本来我是想直接不领的,但白师爷非要我走完手续,说是不领在账目上看就是吃空饷,不想领也只能领了再捐,我只好照办了。我在队伍上有吃有穿有住的,也不用养家,钱对我来说没用处,放在身上还硌得慌。我观察队伍上用钱的地方不少,于是就捐了回去。”

吴心里有些触动,辅兵两月薪水二两银子不多,但他从这个兵身上依稀看到了卢督师和秦将军的影子,听说徐侍郎也是这样做的...吴稍微调整了一下,又问道:“列兵朱武,你的上级马长官将你的请战书交到我这里已经有两天了。从他那里我了解到你原来在申甫营中就是铳兵,你的射击和拉练考核是没问题的,但是其它项比如说刺杀、土工等还未达标,按咱们护国军的流程来看是不能将你升为铳兵的,这个结果谁也不能更改,马长官也告诉过你们对吧?”

朱武道:“对,我知道将军,我的不是想要战兵的身份,而是想拿起铳多杀几个建虏,为我的死难战友及申总兵还有千万被铁蹄践踏的百姓报仇。”

吴点头道:“嗯,原来是这样。如果让你作为实习兵加入铳兵队伍,干铳兵一样的活,拿辅兵的待遇,你会不会觉得委屈了自己?”

“不委屈!”朱武兴奋地答道,又有点担心的说到:“可是将军,有铳吗?”

护国军的铳都是热铳,也就是铳不分配给个人,也许上午在铳兵手里杀敌,下午就在辅兵手里训练。如今战事正紧,不到四千杆铳都在战兵手里把着。即使能当实习兵,拿不到铳也是空的。朱武担心的就是这个。

“我这里还有一杆样铳。”吴回答:“这杆铳是我从澳门带回来的,就交给你使用,希望你能用它实现你的愿望。如今铳兵都在城头射击,很少有短兵相接的,射击一项合格也就够了,所以这次我给你破一次例。但这次围城结束后,你的实习兵身份也就结束了,你还是要回到辅兵中去,成为战兵还是得走固定流程,你可以接受吗?”

“报告将军,完全接受!”朱武回答道。

吴开先点点头,将样铳连同铳匣一起交给他,并让他找蒋文将军报道,朱武敬了个礼就兴冲冲去了。

“真是个简单纯粹的战士!”吴心道:“可是这张瘦脸怎么感觉啥时见过呢...”

正巧这时白师爷有事进来,吴于是转换思维又开始应付他的事情去了。

...

见首领毙命,其余部众变像无头鸡一样四下乱窜,有几个狡黠的企图脱离火网,不想几支羽箭射来,钉在面前的地上,督战队拉满硬弓指着他们道:“后退者死!回去!”

这股金兵惊得连连后退,和后面也想往外窜的人撞到一起。一片石头雨恰好从天而降,将他们大半拍倒在地。

...

李昂是半个猎户,作为一名义勇,他带着祖传的猎弓也参加了战斗,他的队长告诉他不要像打猎一样特地瞄着某个目标,要专往城下人多处放箭,放一箭换个地方,要时不时挪动战位别被人看出规律来。李昂从小习射,臂力惊人,一箭出去便听到一声惨叫。他们的箭头都在金汁里浸透过,见血必溃烂,不用水认真清洗绝难愈合,而那滦河和碧流河河床里都埋有尸体,洗了说不定会更麻烦。想到这里,他都要笑出声来了。忽然对面城墙一亮,燃起一片大火,被火燎到的后金兵发出一片惨叫,他探头看了一会,连连叫好,忽然一只手将其拉开,一支狼牙箭破空而至,正射在他刚才观望的垛口边,有些碎砖渣子都崩到他脸上。

“不是唬你吧,垛口边只够待上射一箭的功夫,鞑子的射术可不是盖的!”队长杨振借机教训到,李昂惊魂未定地点点头。

半个时辰过去了,城上的打击是越来越有条不紊,城下的反击是越来越稀稀拉拉,旗主大臣们越看越心疼,再这么打下去连为大汗报仇都缺兵少将了,便不约而同鸣金收兵。听到撤退号令的金兵如蒙大赦,掉头狂奔,有些灵泛的家伙从尸体堆下钻出,冲回本阵,相互击掌,庆贺逃出生天。

明军堂而皇之从瓮城出来,将兵甲箭弹都收拾进城,有专人负责处理,尸体则垒起烧掉,后金兵也不去管,他们好不容易脱离火线,谁愿意轻易再拿命去试。

清理战场的活脏而累,也有一定的危险性,但一具尸体上少说也有一二两,一般三五两,十几二十两都有,这就是护国军目前最大的财源,发给士兵的薪水都从这里面走。收获多了,士兵们都管建虏不叫鞑子,改称送钱的了。

金兵为何随身带着银两呢?原来他们从中原掠走的财帛,官儿们自有骡马仆役车辆携带,普通小兵孑然一身只好自己揣着,死后就成了战利品。这些财物取自明人,还至明军,也算天理昭然,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