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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秋风萧瑟,北方的秋天总多一点愁苦的味道。

林沁雪一行人早早出发,继续往河间府行去,一路无话,路上紧着脚程,不一日就到了河间、顺天两府交界的峡口城关。

黄沙中城墙高耸,守城官兵人数众多,拦路查检严格。

武重信上前递上路引凭证表明一行人要出城后,守城的官兵还叮嘱出城要小心,这城外不太平。

出得城后一行人眼看着路上衣衫褴褛的人越来越多,聚集在城外。

或三五个,或十几个聚在一处,有的铺些草席坐着,有的直接在土路边躺到。

男女老少皆有,具是面黄肌瘦,风尘仆仆。

见有车马过来,眼里闪光纷纷伏倒在路旁,嘴里乞求:“贵人给些吃食吧,可怜可怜我们吧,几天水米不打牙了……”

林沁雪招来武重信问道:“这里为何聚集这么多人?”

武重信说了他知道的情况。

“这些就是遭灾的难民,这还不算多呢,再往后怕是会越来越多。

河间,永平府都遭灾,听说永平更严重,若是要逃难,怕是很多人都选择往京城跑。

永平路远,一路上又多有关卡拦阻,许多城镇也是不放难民入城的,就算想尽办法到了河间府也进不了顺天。

朝廷明旨难民不可以放进峡口关,怕难民进了顺天府惹事或者涌入京城朝廷面子上也不好看。

这城里衙门每三日就会在城门口设粥棚,有些富户也会设些粥舍,难民在这儿可以定期混个水饱,所以此处人就多些。”

林沁雪又瞧见城外官道边一个葛衫男子拽着一条麻绳,麻绳上提溜一串半大孩子哆哆嗦嗦。

这群孩子有男有女,哭的撕心裂肺。

后面还蹒跚跟着零星几个大人拿手抹着眼泪,这葛衫男子一边把人往一辆蓝布马车上赶。

一边叫骂:“艹,她娘的别不识好歹!

老子心好,才给十斤小米救命,要没有我你们就得饿死渴死,最后就是一块无主的烂肉。”

林沁雪不忍心闭了闭眼,和平年代的人见到这种场面很难平静无波。

想想还是开口和武重信商量,“武叔叔叫人去打听一下这买人的是什么人,准备将人贩卖到什么去处?”

武重信本想劝林沁雪不要管这闲事,这事儿管不过来。

但看林沁雪神色不好,还是从侍卫队伍中叫了一个原来做斥候的让去打听一下那个葛衣男子,之后回小黄庄归队。

一行人不敢在此逗留,继续赶路。

他们只选官道大路,俊骥开道,马车飞掠……终于在傍晚时来到了静海县小黄庄。

这小黄庄是爵产三个庄子中离峡口城关最近的庄子。

武重信之所以将一行人安排在这里也是因为这里的庄头从前是个军户,在家行五,上面有四个哥哥,全都战死了。

为人还算可靠、本分,早前也有些家当,谁知流年不利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最后不得不卖身给官宦人家。

主家对他不错,看他有把子力气,让他落户成家并提拔在小黄庄做了庄头,谁知道这户主家也是个歹命的,犯了事全家流放。

这庄子连人口就都被户部罚没,这次全部一起赐给了宣威将军府。

车马来到小黄庄界碑时太阳还没落下,远远就看到两群人对峙。

一边是破衣烂衫几十个男子正喧闹想往庄子里冲,另一边应该是庄上农户,手里还举着锄头,镐头等农具。

破衣烂衫那边有一个男人高声喊叫:“这世道娘的不让人活,官老爷喝酒吃肉,老百姓吃树皮挖草根。

这里是京城高官的庄子,肯定有粮食,我们冲进去吃他娘的,这也是老子上交的粮。”

其余人听见此人说话顿时群情激愤,就有人不顾一切要往前冲农户自然不肯,一时间两边就打在一处。

只见那农户一侧当前有一个老者,身边两个汉子一字排开。

每人手中一根长棍,挥的虎虎生风,大有一副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的气势。

“狗屁你交的粮,你交的粮在官老爷的肚子里,我们这都是自己种的…

老子看谁敢抢粮,都是两个膀子顶一个脑袋,老子当年和胡人打过仗,如今还能让你们这些生瓜蛋吓了去。”

林沁雪大致心里有数,命彭春几个好手上去帮忙,吩咐道:“制住人即可,勿要下重手。”

彭春几人听命上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群人就被打的七零八落,几十人被麻绳捆了丢在地上。

武重信带了那个老者过来车旁,向林沁雪介绍,“小姐,这就是小黄庄的庄头黄五。”

黄五上前行礼,林沁雪轻撩了下车帘说:“给老丈问安,我就不下车了,先进庄子再说吧,把捆住的那些人一起带进来”。

黄五其人是个行事很有章法的老人,于是一面命人带车马往庄子里去,一面又叫儿子带几个青壮小子将那些捆住的人押进庄子里。

车马从小黄庄简陋木质牌坊下进入,不远就是一片民房纵横交错,土坯矮墙,茅草屋顶,其间有土路相隔,有些门前松散扎着篱笆。

当中有一块极大空地用来晾晒谷物,土路向后延伸便是庄子上的土地,很是平整,大约九百亩地。

现在看去一片青黄,远处有疏散的林木作标识。

树上所剩为数不多的叶子在秋风中颤栗,天上数行白色大鸟盘旋远去,如此也是一派乡间好风光。

林沁雪来到庄子里唯一一处小院。

青砖亮瓦白墙红门,又有高墙围着,周围拿细土细细拍过,又有小石子铺路,很是整齐干净的所在。

林沁雪下车,黄五小跑到前面带路进入这所小院,一边介绍。

“这里是原主家修的,因为我们小黄庄没有什么出名的风景,又没什么土特产,野物也少,原主家极少来人。

所以院子虽然修好,却没什么人住,之前武总管来时便命人重新打理了,主子看看还有什么不足,小老儿去办。”

这是一处两进院落,林沁雪武重信到一进院堂屋坐定。

黄五叫家里一个大约十五岁的姑娘进来奉茶。

“这是我大孙女黄莺,叫过来给主子听用,主子有什么事就叫她去做,她虽不伶俐,也还听话肯干。”

阿离接过茶碗递给林沁雪,沁雪接过一口喝了。

这一路紧赶慢赶实在也渴了,如今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也不磨蹭。

看向黄五说到:“老丈不必多礼,你家这姑娘看着就面善,这几日就在这里和阿离做个伴吧。

我若有事可以就近问问她,或使她传个话递个东西的,老丈可别心疼啊,之后我自有好处给她。”

“主子说的哪里话,能伺候主子一遭,是这妮子的福气呢。”

黄五是个五旬老者,一身短打,虽然洗的灰白倒是干净利落,头发整齐束起,用头巾包了,眉眼粗犷,肤色黝黑,站在下手回话。

“我林家不是骄矜跋扈的人家,这次主要是听说庄户上遭灾,生计艰难,所以过来瞧瞧。

这庄子即然归到我家名下也总要看顾些的,你且把今日的事给我说说。”

林沁雪无意多做客套,打算先把今天的事问明了。

“回主子的话,今年年景不好,好多地方都遭灾,我们这里还算好的,地里尚能打些粮食。

平津和任丘除了旱的厉害,夏末又来了蝗虫,听见过的人说那蝗虫乌压压的遮天蔽日,但凡经过的地方把个庄稼糟蹋的干干净净。

这不逃难的就多了,我们这是河间府边上,逃到这也就算到头了,朝廷有明旨难民不能出河间地界,所以这不就在河间府内流窜。

这河间府知州,各地知县又无粮可赈,听说已经上报朝廷等着救济粮呢,救济粮没来之前只能从农户、商户头上摊牌。

我们静海县入秋已经缴了三回了,难民也没见少。

近两日就总有人在庄子外徘徊,我就觉得不对,让村里后生组了巡逻队定时轮换守着庄子口。

今天果然就看到有人要混进庄子,让我们打出去了。

这不就又引来这许多人,老汉要叩谢主子,要没有主子命人帮忙,恐怕今天是得见点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