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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致远听着双清这振聋发聩之话。顿时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这半辈子算是白活了。枉自己,还自诩看透了人生。看淡了生死。却还不如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看得透。

当即一改落寞颓废之色,意气风发的抬起头来。目光坚定的看着双英姐妹。沉声说道:“昝二姑娘,段某受教了。你放心,从今日之后,段某将为成一代大侠而奋斗努力。我要让世人知道。大理段氏虽已亡国,但脊梁未断,血性未失。依然是堂堂正正,响当当的好男儿。”

双英姐妹与殷利亨诸人听到他这斗志昂扬的话语。皆是忍不住鼓掌赞道:“果然不愧是大理段氏皇室中人。就是有气魄,有担当。段皇爷,加油,我们看好你。”

段致远一抚下巴的长须,大笑道:“我早就不是什么皇爷了。这皇爷二字以后再也休提。若是可以,我想听你们叫我一声段大侠。”

殷利亨与双英姐妹袁老爷子诸人倒也配合,齐齐抱拳呼喊道:“段大侠好。以后还请段大侠多多关照。”

诸人相视一笑,隔阂疑惑全消,经过这事,大家的关系更加亲密融洽,若没有黄家惨死一事,都要痛饮一番,高歌一曲了。

尤其是段致远和殷利亨,二人经此一事,更是惺惺相惜,成了志同道合的至交好友。

大家皆是劳累了半夜又半天,治病救人,安顿袁家众人,都是困乏不已,除了双英要给袁家众人检查治疗身体,其他人都暂时抽空小憩一下。

袁家众人回房间打地铺躺下就睡着了。

老爷子到底年纪大了,心里有事,身体虽然困倦,却翻来覆去怎么样也睡不着。索性起来,走到院中。

却见到段致远与殷利亨也没有休息,正坐在院子一角的桌子旁边,不知道低声说着什么。双英忙着治病疗伤,双清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不见人影。

段致远二人听到老爷子的脚步声,便一起站起身来。向他微微一笑,点点头。

殷利亨轻声道:“袁老爷子,还没休息?那不妨一起过来坐坐?”

袁老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唉,老了,不中用了。明明困乏的不行,却又睡不着。索性出来走走。两位在聊什么呢?”

说着话,向着二人慢慢走了过去。

殷利亨摇头道:”也没说什么。就是与段兄商量一下,袁家人的何去何从。既然老爷子你来了,那我们便一起商量一下吧。毕竟这事关你们袁家的。老爷子,你可不能置身事外哟。”

说着让在一边,拉过一条板凳。让袁老爷子坐下。

袁老爷子向二人抱拳行了一礼,侧身坐下。满面愧疚之色的说道:“本是我袁家家里之事,却烦劳二位操心。此恩此德,我老头子如何才能报答?我袁家如今一无所有。唯有这一把没用的老骨头。为二位今后一效犬马之劳了。”

段致远与殷利亨一起摇头,颇有默契的异口同声道:“老爷子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辈侠义中人分所当为之事,何须报答?”

袁老爷子还待说话,却见一名胡家下人匆匆而来。

段致远不悦的皱了皱眉。沉声问道:“胡远东,你来干什么?是大少爷让你来的吗?”

这胡远东本是看守此处院中地牢入口的,胡家护院为首之人。也算是胡家旁系,也是胡大少的心腹之人。

不过在经历之前地牢救人一幕之后,此人心态已大为改观。他对武当诸侠也甚为仰慕。今日又有幸见到了,心中的传奇,传说中的殷六侠。心中更是发誓,从今以后,洗心革面,做个好人。此番前来确实有事禀报。

他见段爷询问,便躬身向三人行了一礼:“见过段爷、殷六爷袁老爷子。回段爷的话,是大少爷。他现在醒过来了,只是全身无力,双眼难睁,脑子还昏昏沉沉的,还起不了身。他要小的前来询问段爷。看看要您给他找个大夫治疗一下。并问一下,府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伺候他起居饮食的下人都不见了?这半天也没人管他。是饿还是不饿?而且府中为何还是静悄悄的?也不见半个下人走动。小的不敢胡乱答复。只得前来,请示段爷。”

殷利亨冷笑一声:“他还想吃饭?这种狠毒无耻之徒。饿死他算了。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空气。”他性子本来甚是温和。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礼。像这般口出恶言,还是极为罕有之事。实在是他心系黄家之人惨死,对他实在是气愤不过。

胡远东点头应是:“是,殷六爷说的是。小的以前也觉得胡大少高高在上。说的话就是玉旨纶音。那是半点错也没有的。可是经过黄家袁家之事,又见到殷六爷与段爷高风亮节,义薄云天的义举。小的深有感触。觉得这才是为人所应当为之事。所以有些事,小的是不吐不快。如有冒犯唐突之处,还请三位见谅。”

殷利亨微微挑眉,沉声道:“阁下有话,就请直说。至于冒犯唐突,你却不必顾虑。我们都不是那小气之人。”

胡远东点了点头。微微沉默半响,组织了一下语言。方缓缓开口道:“是这样的。此事就说来话长了。不过有一件事我说了出来,诸位一定会很生气。因为胡家人在杀黄家人之前,第一个杀的。就是小虎娃。”

轰!这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顿时将三人炸懵逼了。

连附近正在治病的双英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起身快步走了过来。也不顾手中满是血流污渍。一把用力抓住了胡远东喉头。厉声喝道:″你再说一遍!胡家人第一个杀的,是谁?”

双英在愤怒惊心之下,手上力气奇大。一下子捏的胡远东喘不过气来。

胡远东急得双手在空中乱舞,喉中发出嗬嗬的声音。满脸紫涨,双眼突出,眼看就要断气。

殷利亨忙上前一步,想伸手抓双英肩头,想起五哥又马上缩手。只急的低声在双英耳边低语道:“五嫂!快放手。你快捏死他了。”

双英微微一愣。看看胡远东紫涨的脸色。赦然一笑。讪讪的放开了手。

胡远东伸手抚摸着自己疼痛的脖子,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方接着道:“昝姑娘,你的手劲可真大。不错,胡家镇杀的第一个人,确实是小虎娃。当时,我就在现场。”说到小虎娃三字之时,他的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言犹在耳却音容不在。虽然他与小虎娃并无交情。可是那样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却在自己眼前,在那样的痛苦绝望中死去。真是铁打的心肠也接受不了。

全场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半晌后,胡远东方嘶哑的嗓子,接着说道:“当时,黄家全族人被关在一个废弃的陶窑中。小虎娃,在黄七姑怀中。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我们。胡大少,正在考虑该怎么处置他们。旁边胡三少阴笑道:′大哥,你不知道如何处理他们?小弟有个好主意。保准大哥满意。′大少爷正在为难,听到三少之言。忙问道:‘三弟,你一向足智多谋。你且说说看,有什么好主意?’三少爷一努嘴。旁边的三少心腹胡德理。立马走了上去。也不顾黄家人与黄七姑的反抗。不,在大少的威压之下,黄家人是没敢反抗。只是黄七姑,还是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便将小虎娃强行抢了过来。

小虎娃虽然年幼,却甚是聪明。他似乎知道要发生何事。就死死的抱着胡德理的脖子不撒手。直到胡德里将他死命的摁在地下。

他年纪幼小,无力挣扎,反抗,就那么转头,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向大少爷。他不会说话。但眼中却露出祈求之色。他却没有回头去看养母黄七姑。他似乎知道,黄七姑也救不了他。能救他的,只有大少爷。他就那么看着大少爷。甜甜的笑着。似乎是在说大少爷,你看我那么可爱,就放了我吧。我还是个小孩子。有那么一瞬间,我看见大少爷眼中波动了一下,似乎心软了。可是三少爷却从背后捅了一刀。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刀。

在那一瞬间,我有一种冲动,想保下这个孩子。可是在大少爷积威之下,我,退缩了。我看着孩子背后,胸前,嘴巴里流出的血。心如刀绞,我也有孩子,我的孩子跟他差不多大。只是我的孩子没他那么精灵可爱。说实话,看到他的时候我有点嫉妒。为什么我的孩子没有他那么聪明可爱?可是当看到他中刀流血的那一瞬间,我泪奔了。所有的嫉妒都烟消云散。胡三少,那一刀从后背贯穿前胸。那孩子痛苦的在地上挣扎着。但他却没看三少一眼。只是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大少爷。”

双英诸人听到这里,都再也忍不住,心如刀绞,泪流满面。一个个都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殷利亨一拳狠狠的砸在桌上。将木桌砸的四分五裂。恨恨道:“我们怎么不早点来?以我们的能力,一能救下这个可怜的孩子。可是我们来晚了。这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没了,没了......啊......”

说到这最后,忍不住纵声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苦愤怒,与无助。

胡远东也是泪流满面。作为亲身经历者,他的感受尤为深切。况且他还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爱屋及乌。若是他的孩子遭遇如此惨事,恐怕他也早就痛不欲生了。虽然小虎娃与他无亲无故,但那么小的孩子就这么眼睁睁的在他的眼前没了。那份痛苦。那种无助,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于心不忍,难以接受。

众人默默的哭泣了一阵。都没有催胡远东。

虽然刚才殷利亨愤怒之下,一拳砸爆了桌子。将他吓了一跳。但是他能理解他的心情。他微微整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低声道:“看到小虎娃中刀,原本沉默不语的黄家人,再也忍不住,群情激愤起来。黄七姑嘶声怒吼道:‘畜生!你们都是畜生!对那么小的孩子,你们也下得了手?!放了他!有什么事冲我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请你们放了他,求求你们......放了虎娃......我给你们跪下了。’到最后,黄七姑愤怒的嘶吼变成了卑微的祈求。人也慢慢跪到了地下。”

双英等人,忍不住动容。

段致远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残存的对胡家的怜悯不忍之心,在听到小虎娃惨遭不幸的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对胡大少二人的深深的怨愤。

“胡三少狞笑着,抽出小虎娃背后的刀子,看着上边滴下的一滴滴殷红的血。大笑道:‘你们黄家不是最在乎这小崽子吗?好,我便杀人诛心。在你们面前,将这个小崽子折磨致死,看看你们究竟是怎么心疼他的?’胡三少说着这话,一脚将痛苦挣扎着的小虎娃踢飞了起来。

在黄家众人绝望愤怒无奈的惊呼声中。猛然抢上两步。在小虎娃落下之时,一刀再次扎了上去。胡三少甚是阴毒,他故意不扎孩子要害。这一刀扎在孩子的屁股上。一刀直没至柄。砰的一声,孩子重重落在地下。这下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原本灵动的大眼睛也变得渐渐涣散无神起来。

黄七姑再也忍受不住。不顾胡家人的阻拦,拼命挣扎着爬了过来,抱住了孩子。看着孩子满身的鲜血,痛苦无助涣散的眼神。心痛的无法呼吸。她死死的抱着他。用毫无血色的嘴巴在他脸上狠狠的亲着。嘶哑着嗓子哭道:‘孩子,是妈妈没用,没有保护好你,妈妈对不起你。你去吧,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说到这里,黄七姑猛然拔下头上发簪,一下子刺进了孩子的咽喉。

孩子眼中忽然有亮光闪了一下。似乎是感激,也似乎是解脱。头一歪,自此没了气息。

黄七姑紧紧抱着孩子的尸体,泣不成声,呜咽着道:“我可怜的孩子。你自小没爹没娘,是老虎吧把你养到两岁,吴家人上山打猎时将你救回。原本你跟着吴家还不会遭此大难。是妈妈没有孩子,将你收养进到了黄家,原本以为能给你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没想到却害了你。是妈妈没用,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妈妈便随了你一起去,下辈子,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你。”说到这里,她突然抬手举起发簪,扎进了自己咽喉。随着鲜血溢出,她紧紧的抱着小虎娃满身鲜血的尸体慢慢的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