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没事。”甄嬛按耐下心中那一瞬间的恐慌，笑着搓了搓他方才拍案的手：“皇上您别生气。若是为了他们而气坏了您自己身子，那更是不值得。”
雍正从一旁随手拉了一把椅子，扶着甄嬛坐下后，又是一顿牢骚：
“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朕肯做这个不孝之子，也能对他们的暗中勾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太后，她怎么肯？！”
“这贵太妃的追称也实在不妥。宫中亲王的生母都还未加封为贵太妃，怎就轮到她一个被先帝厌弃的人了。若真允了敦亲王所言，那诸王和宫中太妃心中必有嫌隙，那前朝与后宫都将要不安稳了。”
“朕若允他，必失前朝后宫的人心。若是不允，他又必定会怀恨在心，前番种种安抚皆算是白费了。”
“皇上对年羹尧隐忍颇多，是否还要再忍？”
“年党众多，朕若是不想再忍耐，一时间也只有四成胜算。”雍正恨恨道，“年羹尧仗着自己军功显赫，华贵妃在后宫中地位尊崇，便越发得狂妄自傲起来。如今他向敦亲王靠拢，恐怕是早就起了谋逆之心。”
“既无十足的把握，为求长远计，咱们如今也就只能先暂且忍耐了。”
雍正泄气地重重往背椅上一靠，“朕这个皇帝做得真的是太窝囊了。”
“汉景帝为平七国之乱，不得不杀了赵错。光武帝刘秀为了复兴汉室，连自己兄长被杀也要忍耐。甚至为了稳定朝政，都不能册封自己心爱的阴丽华为皇后，只能封郭氏女。但这之后，也是他们平定天下开创盛世。大丈夫能屈能伸，皇上忍一时之痛，才能为朝政谋万世之福。并非窝囊，只是屈己为政。”
“菀菀，你说的话总是能叫朕心里舒坦。”
“臣妾不是宽慰皇上，是实话实说。”
“不错。”雍正点头喃喃道，“朕的确要忍。可朕如何能忍得下去呢？”
“那就请皇上依照敦亲王所言，追封温僖贵妃为贵太妃。”
听了甄嬛的话，雍正到底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滔天怒火。他起身，抄起桌上的茶碗往地上狠狠一摔。
“咔刺！”
苏培盛同小夏子隔着一道门帘，乍然听到屋内再次传来了茶盏碎裂的声音。
抬头，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苏培盛叹息道：“连莞嫔娘娘都劝不住了。”
“那怎么办呢，师傅？”
“我哪儿知道该怎么办。”苏培盛抱着拂尘悻悻道，“莞嫔娘娘都没辙。”
小夏子在门外弱弱喊道，“皇上？”
“没事，一会儿再来收拾。”甄嬛扶着腰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望向雍正：“那就请皇上追封温僖贵妃为贵太妃，加以封号，迁葬入先帝妃陵。同时再加封宫中各位太妃，加以尊号。尤其是寿祺太妃，为诸太妃之首。更要为太后崇以尊号，以显皇上孝义之情。”
话音刚落，雍正眼底的怒火也渐渐散了去：“不错，他要追封他的生母。朕就以为太后祝寿祈求安康之名，为诸位太妃都加以尊号。如此，前朝后宫皆无异议。”
“这样不仅言官不会有所议论，宫中王爷太妃也会感沐皇上恩德。”甄嬛语气一顿，“只是果郡王的生母舒太妃已然出家，皇上打算如何安置呢？”
雍正满脸无谓，“老十七不会在意这些的。”
“果郡王虽然不会在意，只怕有些小人会因此揣度皇上轻视果郡王。不如也请皇上有意于果郡王吧！”
“这又有什么难办呢。舒太妃已经出家了，尊号是不宜再加了，朕就遥尊舒太妃为冲静元师吧。”
“如此，那便再无不妥了。”
“你不愧是朕的解语花，能事事为朕留心。”雍正将甄嬛拥入怀中，温柔得摸了摸我的头发：“方才朕脾气有些不好，吓坏你了吧？”
“皇上放心，臣妾无碍。”甄嬛用手揽住他的脖子，“皇上为天下事操劳，臣妾不懂朝政，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为皇上留心了。”
“千里之行积于跬步，你为朕考虑的小事焉知不是大事。”
朱宜修在景仁宫得知皇上震怒后，带着江福海和剪秋，马不停歇地往养心殿赶。
苏培盛恭敬跪下，“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朱宜修焦急询问，“本宫听说皇上动大气了，所以过来瞧瞧。”
“是。”苏培盛面露难色，“可是莞嫔娘娘已经在里头了。”
“哦？”朱宜修一怔，连带着语气也沾染上了几分落寞之意：“那有劳苏公公给皇上通传一声，本宫已经来过了。”
“嗻。”
剪秋注意到自家主子脸色不大好，赶忙开导道：“娘娘，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咱们不见也好。”
“既然莞嫔在里面，皇上自然不需要本宫了。”她淡淡道，“去太后那里吧。”
“是。”
差人把莞嫔送回碎玉轩后，雍正直奔太后的寿康宫。打算与太后，好好商议商议敦亲王请旨一事。
雍正道：“敦亲王向朕请旨说是要追封温僖贵妃为贵太妃，年羹尧也附议。”
太后道：“一转眼，尘归尘，土归土。再如何追封哀荣，人在九泉，还能如何得知呢？”
雍正似是有些惊讶，“皇额娘允准儿子追封？”
“为何不允？”太后倒是想得开，“这功夫是做给活人看的，死人又如何得知？只要皇帝所做的事有利于朝政，哀家不会在乎一己荣辱。”
“……多谢皇额娘。”
太后叹息着感慨：“时过境迁了。哀家看着华贵妃，很怕华贵妃会像当年的温僖。幸亏她没有子嗣，不然的话，只怕是又要重蹈当年覆辙了。”
“儿子独独赐给华贵妃的欢宜香，里头那味麝香，早已伤了世兰的根本。世兰她这辈子……是绝不会再有子嗣了。”
太后听出了雍正言语里的愧疚，劝解道：“时过境迁，多想无益。皇帝，你也该放下你自己心里的心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