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答应的死讯,当天就在后宫里传开了。
端妃与她积怨已久,自是专程来了趟承乾宫向甄嬛打听消息。
她道:“听说年氏原本是不肯赴死的,是你亲手给她灌了鸠酒,送她上路的?”
“是。”甄嬛毫不避讳,“一杯毒酒下肚,她死的倒也惨烈。”
齐月宾轻叹了口气:“你倒是胆子大。听说皇上为全年氏体面,仍旧坚持要以贵妃的仪仗下葬,谥号敦肃。就连一直持反对意见的瓜尔佳鄂敏大人,都被皇上革了官职,打发的告老还乡了。皇上此举……看来还是对年氏留有不小的情谊啊!”
“年氏毕竟是从王府时就伺候着皇上,于皇上而言,年氏在他心中本就有着不可轻视的份量。所以,年氏的这杯毒酒必须得是我去喂。”
“你不怕皇上日后会怪罪你吗?”
甄嬛抿唇轻笑:“怪不怪罪的,原就是全凭皇上自己的心意。如今我就算是后悔,也已经是来不及了。”
“不过好在眼下最得宠的就是你,皇上他再糊涂,也应当不至于为了一个死人同你置气。”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皇上是天子,他有着数不尽的美人妃嫔。他的真心和假意,都只会让人自以为做了美梦而清醒着沉沦。年氏一族,不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么?”
齐月宾颇为震惊地瞥了甄嬛一眼,“你今日似乎对她感慨良多呀?”
甄嬛道:“我原是该恨极了她的,可如今仔细想来。她与我,我与你,也不过都只是后宫中的可怜人罢了。她当年入王府,哪里会想到纵横多年,却反被自己的枕边人给算计了。她之今日,我之明日,这又怎么能让人不觉得寒心害怕。”
“宫里头不都是这样吗?算计着荣宠,算计着名位。咱们能算计的,皇上为什么不能?”
“所以我才会说。皇上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这样的话,竟让端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才好。
她捧着自己的脸,喃喃道:“本宫今日早起,发现我自己眼角上的皱纹深了许多。才想起自己的年纪,居然算计着算计着,也过了大半辈子。”
随着门“吱呀~”一声的打开,崔槿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娘娘,启祥宫传来消息,襄嫔……殁了。”
甄嬛问:“眉姐姐那儿怎么说?”
崔槿汐道,“惠嫔娘娘已经派人去请皇后了。”
“那就好。槿汐,你先去启祥宫看看情况,我一会儿就过去。”
“是。”
齐月宾一脸震惊地从软垫上站起了身,轻轻拽了拽甄嬛的袖子:“前几日我见襄嫔有些不适,怎么突然就殁了?”
甄嬛压低了声音回道:“温太医曾悄悄告诉我,皇上和太后容不下襄嫔,让她身边人给下了药。说那药服用之后常有梦魇之状,加上年世兰废黜是她告发的。如今年世兰又死了,人人都会以为襄嫔是愧疚,而致心病才死的。事前太后曾警告太医院,不要多事,他们也只能装聋作哑了。”
齐月宾感慨:“曹琴默心机颇深,可这心计再深,她也深不过皇上和太后啊!”
“襄嫔能为一己之力出卖华贵妃,难保日后不会出卖别人。加之皇上疑心本就重,曹琴默的死,不过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罢了。”
说起来,端妃与襄嫔之间其实本就没有多深的交情。
齐月宾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甄嬛的手:“我只是可怜温宜公主,年幼丧母。”
甄嬛拉着她的手,将其搀扶回了软榻上。
缓缓开口:“我想,公主若能寄养在娘娘膝下,将来必定乖巧懂事。想来皇上也不会有异议的。”
见甄嬛如此痛快的将橄榄枝给抛了出来,齐月宾仍旧心存顾虑。
“我是很喜欢温宜公主。可是这样的事,不是咱们能做主的。”
“娘娘如此喜爱公主,必定会将她视如己出。只要娘娘有此心意,我愿意为娘娘尽力一试。”
齐月宾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容:“若真能如此,我将许她我能给的一切。”
“娘娘且静候佳音吧。”
承乾宫,拆卸头上的珠翠准备就寝时,不经意间将胳膊上的纱布给露了出来。
一旁伺候着的浣碧,满脸心疼:“小主,您手臂上的伤还没有好吗?”
甄嬛拆卸耳环的动作一顿,轻轻将包裹着的纱布揭开,露出了里头那狰狞可怖的伤痕。
“已经不痛了,应该再过些日子就会好吧?”
“女孩子若是留了疤,那可就不好看了。”浣碧提议,“要不奴婢明天再去太医院问问,看看太医院还有没有什么能够彻底祛除疤痕的良药吧?”
“若是有,温太医早就拿来给我用了。”甄嬛叹息着将纱布重新包裹好,“大不了就留个疤,反正藏在袖子里面也没人能看得见。”
“不如……我们去民间开一些偏方试试?说不准比太医院的更加有效呢?”
“也好。”甄嬛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随即调侃道:“你如今便这样在意容貌肌肤,等将来嫁了人之后还不知道会娇气成什么样呢?”
浣碧红着脸小声嘟囔:“人家正好心给小主出主意呢,小主怎么还反过来取笑人家。”
“好好好,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不过我方才说的话,可不是在故意取笑你。”甄嬛掰着手指头仔细算道,“按照你如今的年岁,用不了个一年半载也是该已经说好了人家。到时候,你和流朱就都不在我身边服侍了。”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一阵心酸:“唉,等你们两个都嫁了人。咱们三个再想像如今这般时常相见,怕也是不能了。”
见她愣愣的站着不说话,甄嬛笑着搡了搡她。
“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们还真想在这深宫里头陪我一辈子?”
“小主,我跟你说真心话。”她郑重地摇了摇头,“浣碧不想嫁人。”
“嗯?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呀?莫不是……你还是想要进宫?”
“没有。小主,我其实早就断了这样的念头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