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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开元帝师 > 第117章 明德殿群策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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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崇简被太平公主鞭打的消息,连同“太子非长,不当立”的杂言碎语,在长安传得沸沸扬扬。

叶法善天师、澄怀、姚崇、宋璟、张说等人,围坐在东宫明德殿里。

李隆基垂头塌翼地坐在案前,手中摆弄着一支檀香木梅花紫毫诗笔。

放眼朝中,百官明显分成了两派,公主一党和太子一党。

太平公主是自己的亲姑姑,本该居于闺阁,却恃着拥立皇帝有功,鬻宠擅权,经常干预政事,四处发号施令。

自从李重福事件之后,公主一党对他穷追猛打。

李隆基绝不能犯一点小错,一旦犯了错,上到萧至忠和崔湜,下到李猷和一众斜封官,必定会出来弹劾他的种种不是。

作为大唐太子,欲以文治武力一匡天下,处处被姑姑和她的党羽横插一脚,怎能不叫人心烦意乱?

他愤然扔了手中的笔。

“我们姑侄俩,因为朝中有强有力的政治对手,结成了生死之盟;又因为朝中没有了强有力的政治对手,成了生死之敌。不知不觉,走到这一步,我真的十分难过!”

澄怀担忧地望了他一眼。

“太平公主在朝中权势熏天,趋炎附势的人数不胜数。她乐于众星捧月的感觉,哪里会懂得持满戒盈的道理?所以,她不会把您置于储君的位置上,而是将您视为专权的障碍。”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中。

张说脾气有些暴躁,见众人都不说话,攘袂而起。

“太平公主这样做,摆明了就是公开与太子为敌。我们几个还坐得住吗?不如,我们联名上表陛下,褫夺她的公主封号,贬到东都洛阳去,省得她天天在朝中惹事生非!”

姚崇与张说素来不和,听了他的话,冷冷地咍笑一声。

“张侍郎,您是昭文馆大学士,腹有大雅之才,写写文章是笔下生花,看事情却是迷离恍惚啊!大唐最不缺的就是恣势弄权的女人,这样做,岂不是逼太平公主造反吗?”

张说的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双手一摊,道:“难道,太子殿下就等着被她……”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了。

宋璟走过来,按着张说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

“张侍郎,你忘记杨良媛的事情了吗?”

“记得!当然记得!杨良媛怀孕数月时,太子殿下惧怕公主从中作乱,找我密谋,要将此胎堕去。”

李隆基入主东宫后,杨芊芊被封为良媛。没过多久,传来了她怀上龙胎的消息。

此事,让他喜忧参半。

他知道,太平公主在东宫安插了许多细作,稍有不慎,母子俩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就算孩子顺利诞下,也有可能会遭受磨难。

宋璟和声道:“太子殿下思虑了很久,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想东宫后院起火,影响他的政途。你是他最信任的东宫侍读,所以,就找你商量此事了。”

张说不怀好意地扫了李隆基一眼。

他正与叶法善天师交谈着什么。

张说狡黠地笑道:“太平公主权盛,处处打压东宫没错,但不至于叫一个孩子做了祭品。老臣只想保住龙胎,出宫弄了几贴保胎药回来,佯称是堕胎药,交给了太子……”

“听说,太子殿下亲自为杨良媛熬药。他实在太劳累了,熬药时不知不觉睡去,梦见门外进来一位神人,粗暴地将药釜打翻了。醒来一看,药釜果然倒在地上,汤汁也流光了。”

张说拍掌道:“我正担心,太子殿下知道实情后,会如何惩处我。你们看,这药釜打翻在地,不是天意是什么?”

“是的!这就是天意!龙胎自有天神保护!”

“老臣对太子殿下说, ‘上天派神人覆釜,不让龙胎堕地,这个孩子注定要出生的,天意不可违!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保护不了一个小孩子吗?’”

宋璟道:“太子殿下被你的一番话说动了,既然是天意,拼死拼活也要让这个孩子生下来。这件事情在张侍郎的处理下,尽善尽美,十分圆满!”

姚崇睨视张说一眼,依旧冷言冷语道:“对付公主一党,犹如两军对垒,光有匹夫之勇是不行的,我们也要用计谋来对付他们!”

澄怀轻声道:“张叔,太平公主不是一个普通女子,她很有政治智慧,血液里流淌着大圣天后处事果断、手段狠辣的秉性。”

宋璟双眸微眯,目光锐利。

“没错!铨选官员时,我曾提出用人要 ‘非才者不取’的意见,多次遭到了公主一党的反对及阻挠。与太平公主的几番较量中,深深感觉到,她对权势的喜爱和依赖,一点都不亚于大圣天后!”

“宋阁老,澄怀侄儿,你们说得很对,对付公主一党,一定要有勇有谋才行!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而已……”

张说一挥宽袖,郁郁地坐下,缄口不言了。

叶法善天师走到他们身边,道:“陛下自幼就和太平公主的关系非常要好,一起从腥风血雨中走过来。褫夺公主封号,他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李旦在前半生中,除了父母孩子,关系最为密切的就是太平公主。

多年的隐忍和退让,多少养成了在强势女性面前低头的习惯。

太平公主是李旦唯一的妹妹。当妹妹与太子发生矛盾的时候,他还是想尽量从中调解,不想让任何一方受伤的。

宋璟思忖良久,道:“刚才,张侍郎有一句话很中用,将太平公主及驸马武攸暨安置到东都洛阳去,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姚崇道:“公主一党四处造言,当立太子者,为宋王成器,或豳王守礼。那么,宋王和豳王,就是她更换太子的人选。我们应该奏请陛下,将他们外出为刺史,为太子肃清周围。”

“如此甚好!”叶法善天师道,“贫道还有个建议,让岐王、薛王两位殿下,分别掌东宫左、右卫率,加强对太子的保护,免得公主一党有什么异谋!”

众人一致同意。

商议好了之后,让张说草拟奏书,等到合适的时机,由姚崇和宋璟进奏陛下。

“殿下,这支笔借我使使!”张说从李隆基案上取了那支檀香木梅花紫毫诗笔。

刚刚写了几个字,砚台里的墨水就被冻住了。

他用笔管拨弄了一下墨水,墨水已经凝结成冰,纹丝不动。

张说摇首道:“东宫用的是上党碧松烟贡墨,兰麝凝珍,一点如漆,墨是好墨,可惜,冬天容易冻住!”

“力士,你取来一盏潞州清露烧,混入墨水,就可慢慢化开了。”李隆基道。

高力士让人取了清露烧来,在砚台里滴入一滴,研磨了一会儿,墨水变得鲜亮柔润,墨香和酒香浑然一体,张说又可以写字了。

澄怀见明德殿的窗子半开着,冷风不断地灌入窗内,笑道:“纵然张叔才高八斗,这皇家极品墨水,也抵不住外面的冰雪严寒啊!”

张说哼哼两声,道:“是啊,墨水冻住,张叔就无计可施了!”

澄怀走过去,正要将窗牖拉上,忽然看见窗外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如风吹梨花瓣落,片片雪花飘落人间,忽而快,忽而慢,忽而大,忽而小。

漫天琼瑶,入眼迷离,一丈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今冬特别寒冷,这是长安第二场雪了。”李隆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澄怀的背后。

“那千里之外的括州青田,也一定下雪了!”澄怀仰起头,目不转睛地凝望着。

六出飞花无声地从空中飞落,堆积在澄怀心里。

不知日夜牵挂的子虚师弟,可有了什么新的消息?

“江南的雪,必定比关中的雪温润。雨雪霏霏下,烟村四五家,多么曼妙喜人!”李隆基的唇角,也泛起了几许浅浅的涟漪。

“我出生在关中平原,千里求学于江南,在青田太鹤山洞天度过了十几载,在那里,见过大大小小十来场雪,尤其是冰凝雪积的混元峰,梅与雪共争春,教人特别怀念!”

是啊,青田太鹤山洞天从未踏足过,却在李隆基的心里生根发芽了。

那纷飞的大雪、满地的银霜、漫山的琼枝,都是他日日浇灌思念后开出来的花。

有内疚,有牵挂,也有无法安放的一腔热情。

他用一个长相相似的人,暂时替换了那个人在他心中的位置。

“本宫去不了江南,只能在顾恺之的《雪霁望五老峰》、戴逵的《吴中溪山邑图》、谢约的《大山图》、毛惠秀的《剡中溪谷村墟图》等魏晋名作中,一睹江南的雪意了!”

澄怀回过头来,冲着他微微一笑。

“大唐北地苍凉,西域磅礴,关中富庶,江南温润,各有风雅。元元之民,在这片辽阔的疆土上安居乐业,全赖帝王的庇护。帝王扬清激浊,大唐江山才会和这些魏晋名家的山水画一样清明。”

看着滔滔不绝的澄怀,李隆基蓦然想起,父皇求贤若渴,一直在广纳天下贤才,澄怀博古通今,才华盖世,度为一名道士,实在是太屈才了!

“澄怀,你和尊师一样,清静守道,柔弱不争。你年纪轻轻,终是浪费了一身才华。如果愿意,本宫可推荐你出仕为官,为大唐朝廷效力。”

张说写好了奏书,正在收拾笔墨。

听见李隆基的话,随口接道:“太子殿下,澄怀的父亲尹守贞先生可是好学博古者,这孩子一身才华,不入仕为官,可惜了!”

“师父多次说过,男儿当有赤心奉国之心,老子也鼓励出世,崇尚以无为之治、无言之教兼济天下。但我未得其道,只敢独善其身。我想继续立身淳厚,修炼自我!”

叶法善天师忻然望着澄怀。他的回答,并没有让师父感到惊讶。

“我们出世即在涉世中,不必绝人避世。”李隆基道,“本宫不会强迫你出仕为官,什么时候想通了,朝廷上,总有一个位置为你留着!”

澄怀投去一个感激的微笑。“感谢太子殿下和张叔的厚爱!”

李隆基挺了挺身躯,道;“陛下将我的生母追封为昭成皇后,在长安亲仁坊设立了仪坤庙祭奠……”

“我经常路过仪坤庙,进去参观过。那里毗邻东市,大小不到半坊,同时供奉着昭成皇后和肃明皇后,每到祭祀之日,庙内车马往来、僮客济济一堂,实在有些局促。”

“那处宅子,本是陛下为亲王时的龙潜旧邸,母亲不曾在那里住过,想必是十分陌生的。她生前笃信道教,日夜礼拜三清。本宫很想在长安建一座道观,以致孝道和思念。”

宋璟耳尖,听到李隆基要为昭成皇后立观。

他立刻驳斥道:“新朝刚刚建立,一切都在改弦更张。太子殿下如果对仗提出为昭成皇后立观,恐怕,马上会有公主一党跳出来,弹劾您心无天下,只为一身自利!”

贞观年间,太宗皇帝临朝,设有专门的仪仗。

中书省、门下省以及三品官员入朝奏事,须有谏官、史官随同。

诸司奏事均在正殿,御史弹劾百官时,必须头戴獬豸冠,对着仪仗朗读弹劾的奏表。如有过失及时匡正,无论善恶均记录在册。

大臣无法单独蒙蔽帝王,小臣也无从进谗行恶。

高宗天皇大帝以后,这一制度逐渐疏废,大臣们都喜欢等仪仗下殿之后才奏事。

此时,谏官、史官已经退朝,这些人的奏事也就成了密奏,他人不得而知,产生了许多弊病。

宋璟提出,恢复贞观年间的对仗奏事制度,有利于国事的公开和监督。李旦同意了。

李隆基尴尬地笑了笑。

“本宫知道,大唐百废俱兴,国库紧张,正是处处用钱的时候,此时提出为昭成皇后立观,的确有些不合适。”

宋璟毫不客气地批评道:“不仅不合适,也不利于殿下修身洁行,不利于陛下匡正国事,改革弊俗!”

澄怀低眉道:“殿下,宋阁老说的对,您刚刚立为太子,正是砥行立名之时,为昭成皇后立观一事,就等到将来合适的时候再议,澄怀一定会助您达成心愿的!”

宋璟是出了名的率性刚正,是非曲直,粲然分明,不容任何人说情。

这副臭脾气,李隆基不知道领教过多少回了。

他只好谦虚地说道:“诸位说得极是,是本宫考虑不周了!”

转头看见窗外风号雪舞,雪下得更大了。

明德殿前,入目皆是一片皑皑,不由得让人心生惘然若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