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岁看着小瑶一步一步走向忘情山,她并没有走到山顶,反而在半山腰就停了下来。
她似乎真的忘了一切,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她最喜欢的就是半山腰那块流淌的小溪。
她常常坐在小溪旁,赤裸着脚将其放在微凉的小溪里,时不时发出惊叹。
小瑶也喜欢坐在溪边弹唱,她最喜欢的就是透过溪水的看自己的倒影,一天的时间里她总是看上许久。
她本以为能这么一直天真的、什么也不懂的活下去。
可有一天,她照着小溪,拨弄自己的头发时,就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后面似乎隐隐约约有些地方凸了起来。
小瑶没在意,她还是在继续弹着她的琵琶,她弹呀弹,倏的发现自己的肚子似乎鼓了起来。
在一个普通的清晨,小瑶在梳着自己的发,她摸到了自己的脑袋,在后脑勺,她摸到了嘴,摸到了鼻,甚至还摸到了眼。
她微微侧过来头,将头发全撇到了一边,她看到了一张脸,一张男人的脸,是阿成。
小瑶惊叫起来,她就像是被箭羽刺破了喉咙的鸟雀,只能发出凄厉的哀鸣,咽喉被她惊叫着流出了血。
此时她也才恍然间发觉,自己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她记起了一切,她太过痛苦了,生时的苦,死后还如烂泥巴一样粘在身上,她渡不过河。
她杀不死自己,她不懂黑白无常为何还不来收了她,她把自己的肚子撕烂,把自己的头颅砍下。
但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饭桌上怎么赶也赶不走的苍蝇,她的肚子会复原,脑袋也会重新生长,她生不如死。
她学会了杀人,她将村子里的人全杀了,为的就是让道士能惩恶扬善将自己杀了。
可不行,那些道士都杀不了她,她杀了很多人,走过了许多地方,但直到她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她还是没有找到能杀他的人。
原来的小村子经过了百年又重新来了一群人,他们建起了村子,管它叫青石村。
小瑶累了,在村子外围逗留了许久,可有一天她心情不好了,人杀多了,在她眼里人就如蝼蚁一般了。
她将村子都屠了,漏了个小孩,那小孩正巧去后山玩闹了。
小瑶此时的素白衣裳上布满了血迹,她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她转过了头,是个小孩,他正惊恐地看着自己,浑身都在发抖,跌坐在了地上。
小瑶觉得无趣极了,这种表情今日她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了,可就在她要将这小孩杀了的时候,一把桃木剑抵住了她。
是个老者,小瑶有些吃惊,但是转瞬即逝,她刚想抬手使出杀招,却因为老者的出声硬生生止住了。
“你想死,是不是?”
小瑶的眼底生出了波澜。“你能将我杀死?”
老者却摇了摇头,随后指向了倒在地上的小孩,他已经晕过去了,“我不行,但他可以。”
“我山上的小狐狸牵了你的因果,祸患由此缘起,再放由你这般下去,天下大乱。现如今你们三人命运交缠,他便是你的“生”机。”
小瑶骤然间听到这个消息呆愣了一会儿,她不怕这人骗她,她已经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我要如何做?”
“将他扶养长大,待日后忘情山上会下来一只狐妖,你把他交与狐妖就行。”
小瑶笑了起来,她用手轻拂过自己脸上沾的血,将凌乱的发别在了耳后,她迈着小小的步子走向了小孩。
她将小孩抱在了怀里,毫无间隙,衣上的血印在了小孩的脸上,她最后对着老者笑着说,“我知晓的。”
……
燕岁醒了,他发现他出了幻境,他坐了起来,小瑶还坐在井边弹着琴。
柳桉则是还躺在地上,眉头紧皱,燕岁猜测他也是入了幻境。
在燕岁将他托起的一瞬间柳桉醒了,他眼里还有还未来得及掩盖的无边的恨意。燕岁都被这其中的浓烈感情吓到了。
柳桉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是出了幻境了,他拍了拍燕岁的手,顺着燕岁的力道站了起来。
“哥哥,我做不到对她可怜。”这是柳桉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燕岁理解,他的心沉重了起来,“嗯。”
小瑶停止了弹奏,她抱着琵琶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
燕岁警惕地拉着柳桉后退了一步。
小瑶似乎看出来了他心情的紧绷,和蔼地笑了笑,“不用紧张,我是来给柳桉递刀的。”
说到这里她将别在腰间的桃木剑解了下来,她伸出了手,将剑递到柳桉的面前。
“拿去吧,拿着这把剑走到井口的阵眼,这个血阵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给你获取你前世的力量的,现在的你还杀不了我。”
小瑶又笑了笑,眉眼弯弯,“若是想报仇的话,就尽快吧。”
燕岁对小瑶谈不上信任,他猜想,要是幻境是假的呢?柳桉的命,他赌不起。
可就在燕岁犹豫时,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神树的声音,“去吧,柳桉,去吧……”
燕岁一惊,柳桉声色也微动,他们对视了一眼。
柳桉点了点头,显然他已经做了决定了,燕岁本来有点犹豫的心也被压了下去,他顺从柳桉的意愿。
再说了,都走到这一步了,无论怎样都要向前走。
燕岁松开了手,柳桉拿着桃木剑一步一步走向阵眼。
可在他走向阵眼时,却什么事也没发现,血阵毫无变化的痕迹。
燕岁有些吃惊,同样震惊的还有小瑶。
她看向柳桉,心没在他身上吗?
小瑶是知道内情的人,她知道柳桉的心幻化成了韦秋,那只伪装在府里的小狐狸。
她脑子转的很快,她想到了当时在忘情山间的那一战,她用手穿透了燕岁的心脏,却没有摸到心脏。
她在这一瞬间就反应过来韦秋,也就是柳桉的心,在燕岁的身上。
小瑶想通了一切之后,她转过了头,看向燕岁,神色阴冷,她在在场的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毫不犹豫地将燕岁推进了血阵,燕岁只感觉到一下剧烈的推动,他踉跄地跌进了血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