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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壮汉和黄裙女子脸色顿时煞白,惊出了一身冷汗。

其余村民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都压低脑袋,神情颇为沉重,仿佛仙祭是一个不能提起的词一般。

村长神情淡然,继续道:“既然没出人命,那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不过你们该给许家的赔偿,还有狗蛋的谢礼可不能少。”

壮汉点着头应了下来,虽然他心中也不愿相信宁铁牛会做出那等杀人的事来,可面对村长,他却不敢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见状,村长满意的收回目光,随后转身离去,当他看向身后的那些村民时,眼神深处有着一抹浓浓的鄙夷之色。

一群家畜,一辈子没见过世面的可怜虫……

等村长离去后,其余村民才相继散去,既然村长对这事做了决断,那么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毕竟在青牛村啊,村长就是天,他的话从来没有人敢违抗,从来没有。

想到村长口中的谢礼,狗蛋并没有跟随村民离去,而是杵在了小院中,双眼不时偷瞄壮汉的反应。

面对体型魁梧的壮汉,狗蛋心里是有些发怵的,心里默默盘算着要不要主动开口索要。

壮汉看了眼狗蛋,心领神会的进屋取出了件刚打好的铁器,又随手拿了串铜钱一并递给了狗蛋。

铁蛋接过铁器和铜钱,顿时喜笑颜开,道:“宁家兄弟,你这是多见外啊?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人,这都是小事……”

一边说着,狗蛋一边将铜钱往怀里塞,随后看向神情恍惚的宁长歌,摇头道:“我看铁牛是得了癔症,你们还是抓紧时间请个医师来看看吧。”

随后铁蛋目光晦暗的从黄裙女子胸前鼓起的衣物上扫过,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小院。

待众人散去,这方小院才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院中有三两成群的土鸡惬意觅食。

黄裙女子将宁长歌护在怀里,转头看向壮汉,道:“当家的,你觉得铁牛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自然是不信,”壮汉摇了摇头,旋即压低声音道:“可村长都那样说了,你能有什么法子?”

壮汉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夕阳,重重抽了口旱烟,吐出一阵烟雾:“趁天还没黑,抓紧时间拿些东西去看看许家姑娘。”

黄裙女子神色担忧的点了点头,应道:“希望许家姑娘没什么事才好。”

片刻后,壮汉颇为心疼的取出了五六件品质不错的铁器,黄裙女子则是左手挎着竹篮,右手拉着宁长歌,三人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宁长歌左手里被塞了两只土鸡,右手则是被黄裙女子紧紧拉着,她的手格外柔软与舒适,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黄裙女子凝重的叮嘱道:“铁牛啊,娘虽然不知道你和小久怎么了,可一会儿到了许家,你一定要好好认错。”

“既然你不喜欢许久久,那等这事过后,娘就找媒婆帮你说门亲事,找一个比许久久更好看,更会疼人的媳妇……”

宁长歌心里忽然一阵刺痛,随后脑海中关于宁铁牛的记忆愈发清晰起来,他喉咙滚动,声音干涩道:“不,不要……”

黄裙女子身体一滞,旋即惊喜的回身道:“铁牛,你刚才说什么?你认得我吗?”

看着黄裙女子熟悉的脸庞,宁长歌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张开了嘴:“……”

“杀了她,快杀了她!你不是宁铁牛,这都是幻境……”

另一股记忆忽然涌出,打断了宁长歌,他的脑袋一阵胀疼,意识逐渐混乱,眼前的黄裙女子也突然陌生了起来。

黄裙女子察觉到了宁长歌的变化,她抿了抿嘴角,眼眶一阵湿润,低声道:“铁牛,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真的认不出娘亲了吗?”

壮汉也停下了脚步,他皱着眉头看了眼远处的夕阳,催促道:“天要黑了,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黄裙女子红着眼转过了身,拉着宁长歌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加快了脚步。

宁长歌仍由黄裙女子牵着他走,看着前方壮汉与黄裙女子的背影,他脑海中断断续续又浮现出了些记忆。

那时的他躺在一个小摇篮里,黄裙女子守在一旁,温柔的说道:“小铁牛啊,我是娘亲,叫娘,对了,是娘……”

听着摇篮里稚童模糊的声音,黄裙女子欣喜万分,激动道:“当家的,铁牛会说话了,他刚才叫我娘了。”

之后便是黄裙女子耐心的教他走路,教他如何使用筷子,夜间来为盖被子……

宁长歌三岁被鹅追着满院跑时,黄裙女子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当看到宁长歌跌倒大哭时,黄裙女子气冲冲的上前一脚踢飞了大鹅,那天宁家的餐桌上多了一道鹅肉。

宁长歌七岁时从河里摸了条鱼,他本该觉得娘亲会夸奖自己,于是捧着鱼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可结果是平日里温柔的的娘亲忽然就像换了个人,不仅狠狠责备了他一番,还足足让他一个月没有出门。

……

一桩桩往事涌上心头,宁长歌思绪渐渐清明起来,这些发生在他身边,隐藏在记忆最深处的事,怎么可能是幻觉!

若这些有血有肉,有着真情实感的事是幻觉,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我是宁铁牛,从小在青牛镇长大,这才是现实。”宁长歌神情渐渐坚定了起来。

“不,你不是宁铁牛,世上根本就没有你这个人,你是宁长歌!”

“闭嘴!烦死了!”宁长歌呼吸急促起来,十分不耐的低吼道。

黄裙女子脚步一滞,到了此刻,她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的铁牛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紧紧握着宁长歌的手,生怕一不注意后者就会从她手里逃脱,轻声道:“铁牛你放心,娘一定会治好你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感受着黄裙女子温暖的手掌,宁长歌心中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这才是现实!

当宁长歌三人赶到许家时,院落中传来一股很浓的药草味,还有一位妇人的咒骂声。

“他宁铁牛还是个人吗?怎么敢对久儿下毒手的?他爹,这事你到底管不管啊?”

走进小院后,宁长歌才看清了这位妇人的模样,她五官较为清秀,可肌肤却呈现枯黄之色,手指布满老茧,显然常年从事农活。

见到妇人后,黄裙女子带着歉意道:“许家嫂嫂……”

妇人冷哼一声,直接别过脑袋,无视宁家三人,随后径直走进了屋。

见状,黄裙女子心里一阵苦涩,拉着宁长歌与壮汉一同走进了屋内。

房间不大,许久久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她雪白的脖颈上有着一道发黑的手掌印,一位有着山羊胡的老者正在为她诊脉。

一位憨厚的农家汉子满脸担忧的守在一旁,刚刚走进的那位妇人则是板着一张脸,脸色极为难看。

见宁家三人走进,那位憨厚的汉子脸色一沉,黑着脸道:“铁柱,你家铁牛今日是发的什么疯?好端端的为何要对久儿动手?”

宁铁柱便是那位壮汉的名字,黄裙女子则是叫罗秀秀,他们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许久久,赔罪道:“许家兄弟,这事是我家铁牛不对,我让他来给你赔罪来了。”

看着许久久苍白的脸色,以及脖颈处那道手掌印,宁长歌微怔,他有些不敢相信是自己动的手。

许久久与他同龄,两人自幼便相伴在一起,从学会走路开始,他们便形影不离,关系最为亲密。

无论是爬树掏鸟窝,还是下水摸鱼,从记事起的那天开始,许久久都像是个跟屁虫,默默跟在宁长歌身后。

想到自己刚才居然差点掐死许久久,宁长歌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后怕与恐慌,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为什么想要杀了许久久?为什么?

“杀了她!杀了她,你才能回去。”

不对,不对,不是我想杀她,是宁长歌,是宁长歌想要杀了她。

“不仅仅是她,所有人都要死,你要把所有人都杀了才能回去!”

我是宁铁牛,不是宁长歌,我不是宁长歌,也不是我想杀的人!

“这里的一切都是幻境,你是宁长歌,不是宁铁牛,快拿起刀,把他们都给杀了!”

……

无数种念头蜂拥而至,这让宁长歌脑袋一阵胀痛,神情扭曲,他双手捂着脑袋,想要将它刨开,把里面的记忆一条条理正。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宁铁牛,还是宁长歌。

“铁牛,你这是做什么?你到底怎么了?”看着宁长歌痛苦的模样,罗秀秀神情焦急万分,带着哭腔道。

“娘,我的脑子好乱,我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他一直在逼我,他逼我做我不愿做的事。”

罗秀秀将宁长歌护在怀里,柔声宽慰道:“铁牛,不要想那么多,娘亲在这,娘亲一直都在这里。”

见状,许久久的父母脸色顿变,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宁铁牛这小子不会疯了吧。

宁铁柱叹了口气,道:“铁牛从刚才就是这幅样子,神情一直恍惚,应该是得了癔症。”

闻言,许久久的父母点了点头,原来是癔症啊,难怪他会突然对久儿出手……

正在为许久久诊脉的山羊胡老者突然来了兴趣,他收回了手,道:“癔症?属实罕见,让老朽来看看。”

许久久的娘亲连忙道:“张神医,我家久儿怎么样了?没什么大碍吧?”

山羊胡老者点头道:“的确没什么大碍,配合老夫的药方静养几日便行了。”

在场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只要许久久没什么大事,那一切都好说。

张神医蹲着身子来到宁长歌身前,用如树枝般枯皱的手指撑开了后者的眼皮,随后认真的审视着。

宁长歌也想弄清楚自己脑袋的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于是他十分配合着张神医的诊断。

罗秀秀紧紧握住宁长歌的手,神情焦急的看着,内心不断祈祷着,想从张神医这里得到一个好消息。

“怪了,真怪。”张神医捋着山羊胡须,摇了摇头,随后把手搭在了宁长歌手腕上。

其余众人大气不敢出,生怕干扰了张神医,可张神医只是笑笑道:“你们忙你们的,老朽这里无妨,还要花上一些时间。”

听到张神医这样说,罗秀秀心中虽然牵挂着宁长歌,但也是起身朝许久久的父母走去。

罗秀秀将手中竹篮递给了许久久的娘亲,带着歉意道:“嫂嫂,这也算是一点赔礼,你还是收下吧。”

宁铁柱也将手里的铁器放在地上,掏出几串铜钱塞入了憨厚汉子的手里,道:“这事终归是铁牛的不对。”

看着崭新的铁器和一篮子的红糖,土鸡蛋,许久久娘亲脸色稍有缓和,道:“既然铁牛是得了癔症,那这事还真怪不了他。”

见对方没有刁难的意思,罗秀秀心中松了口气,随后双方便互相唠起了家常。

许久久的娘亲打量着罗秀秀的黄色裙衫,夸赞道:“妹子,你身上的布料真不错,是从城里买来的?”

罗秀秀想了想,随后道:“既然嫂嫂喜欢,那回头我把家里的布料给嫂嫂送来一份。”

“那就多谢妹子了,你男人有个手艺真不错,不想我们家那个,家里铁器坏了,也只能花钱请人重新打。”

“以后嫂嫂家若是需要打什么东西,可以找我男人,给嫂嫂打五折。”

“那感情好啊,妹子你真是太客气了……”

……

两位农家汉子则是默默坐在一旁,大眼瞪小眼,都是朴实的庄稼汉,这些事儿他们都不太擅长。

张神医越看眉头越皱,眼看屋外天色彻底暗淡了下去,他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

许久久的娘亲看了眼屋外,旋即道:“哎呦,都这个时间了,今日你们就住在这里吧,我这就去准备晚饭。”

“嫂嫂,我来帮你吧。”罗秀秀也起身走了出去,剩下的那两个汉子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宁长歌的耐心也在一点点被消磨着,他心里甚至怀疑这张神医是个草包,看了半天啥也没看出来。

而宁长歌脑海里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不断的让他出手宰了眼前的所有人,正当他心思烦闷之时,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感觉。

像是有人用手在他的背后写着什么东西,宁长歌静下心来认真的感受着,神色一点点凝重起来。

因为背后那人明明就是在写:小心张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