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我们不去看我姐吗？”
“看？看什么？别给我提那个赔钱货！有什么好看的！”
“俊辉，你早点收拾收拾去上学，等会儿爸妈去看就行了。”
……
又是一阵目眩耳鸣，万俊辉僵硬地呆立在原地。
等到这种一过性的症状过去，已经是半分钟后。
视野再次清晰，万俊辉看看客厅里正在吃早餐的父亲，又看看厨房里正在清洗厨具的母亲。
一如这几日的状态，自身与世界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就像看着电视内，上个世纪的人如何观看露天电影。
那道无形的壁垒，让他从这个世界的参与者变成旁观者。
将头一耷拉，万俊辉佝偻了背脊。
“妈，我头疼……”
听到万俊辉说身体不舒服，正在切菜的万母忙擦干手，去探她儿子的头。
“也没发烧啊！你等一下，妈妈收拾一下马上带你去医院！”
客厅里，万父扭头看向厨房与客厅的交界处。
“你别给老子装病！快吃早餐，吃完就给老子去学校！”他怒声呵斥。
万母蹙眉，忍不住反驳：“你能不能不要老把你儿子想得那么坏！”
“哼！”万父重重哼了一声，没再理会母子二人。
他知道这个儿子是妻子的“逆鳞”。
她呛声，就说明他说的话做的事，她已经忍无可忍了。
他再跟她吵，准要再打起来。
等会儿再误了工时，就更不划算了。
如果放在从前，万俊辉会对这种场面感到害怕，可放到了现在，他已经没有了具体的感觉。
“妈，我这几天都没睡好，我今天想在家休息。”
也不管是否会激得父亲再对自己叫骂，万俊辉直接说道。
万母同意了。
背对着父母的争吵声，万俊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将门反锁，又将床头柜堵住门，万俊辉从床底摸出了手机。
两个手机。
一个，是万韧私下送他的生日礼物。
另一个，是他从父母那要来的，万韧的遗物。
密码已经被警察破解了，他没有去改，一直沿用。
他没有动手机内的任何东西，一直都让其维持原样。
盯了一会儿万韧的手机，万俊辉又将之放回了床底。
爬进被窝，万俊辉将自己的手机解锁，轻车熟路地点进了常逛社交软件，点开自己最新发布的视频，来到评论区。
【我身上已经没一块儿好肉了，全是博主拿针扎的。】
【按你父母那尿性，你姐死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没有恶意，我只是好奇，博主你之前真的看不到你姐的处境吗？】
【大男子主义的父亲，重男轻女的妻母，没心没肺爱犯贱的幺弟……就这么说，其实你姐的命已经挺硬的了。】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漂亮衣服啊！我真的不敢去想，她在外边看着别人的漂亮裙子羡慕得要死，转头却要告诉所有人，她喜欢校服。】
【“妈妈高兴得连连夸赞姐姐‘懂事’，又给了姐姐几十元，多买了一套校服。”给孩子刀傻了！！！】
【我甚至在庆幸你不是那种又蠢又毒的弟弟！！！】
【弟弟，你一顿几个余华？】
眨了一下许久不眨的眼，眼泪砸在枕头上，手机和手则一块砸在床单上。
许久，吸了吸鼻子，万俊辉擦了擦眼泪，目光一转，又落在那个破旧的床头柜上。
其实他有一个新的床头柜，这个床头柜是万韧的。
他没有拿床头柜堵门的习惯，这个习惯也是万韧的。
万韧的门被他们的父亲踹坏了，就只能拿床头柜去抵着门。
而床头柜之所以是破旧的，也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又一次踹了万韧的门。
因为门好几次才被踹开，他们的父亲将柜子砸了。
这柜子是万韧亲手修回来的。
万俊辉翻身平躺在床上，目光顺势移向天花板。
他不必担忧深夜被父亲踹门，也不用小心翼翼地讨好母亲和姐姐，更不用利用课外时间掏空心思兼职，最不需要担心被父母出卖的可能。
但这就是他姐姐的日日夜夜。
【逝者已逝，再想弥补，再谈亏欠，都没有任何意义。
我看见别人说，小孩会长成父母的模样，如果你真的有心，就带着百分之两百的觉察，好好学习提升自己，不要变成像你爹妈那样的人。
将这种悲剧，在你的家庭中，终止在你这一代。】
万俊辉很讨厌别人对自己指手画脚。
他总是想着，你们懂什么，你们就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
可网友也是善良的，她们对于改变他这件事，并不像父母想要规训万韧那样迫切。
【大道理一套又一套，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集美，看开点叭！这是别人的人生，而且作为既得利益者，你要人家放弃到了嘴边的肉，可能吗？】
【我也就这么一说，大家也就这么一瞧！图个乐呵！】
不！
不是乐子！
泪水一点一滴滑落，万俊辉从床上坐起身。
他绝不能成为父母那样的人！
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