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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样的感觉又浮上他心头。

桂诣川生出一丝愧疚。

他问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明明想明白了,她与他人都不一样,而且明明是受害者,不管是不是她的反击,情急之下都是合理的。

怎么还会让这样的念头出现。

“……陈捕头。”

桂诣川望着陈升一脸肃色,“这件事,后续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陈升小心看着两人脸色。

“……得先看看,报案人和伤者的意愿。”他说,“是希望两个贼人绳之于法、定罪受罚,还是私下解决、钱财了事——毕竟金虎帮势力庞大,莫说是平头百姓,就是达官贵人,对上了,惹了一身腥那也是少不了。”

说实话,陈捕头这话着实过了。

他的意思就是,当江湖事,可以江湖事了,省事、省心、省后患,好处多多,各方受益,除了一点就是他的立场是官府。

但他也有冒险的胆子和理由。

那就是桂、高两人刚刚说到的“她”。

听下面的人说,今日两个伤者,一个是穷酸秀才,另一个却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姐——当时在街上的人亲眼目睹,那清秀柔弱的书生,没命地狂奔,不小心被人劈落了布巾,一头青丝散落,众人才后知后觉那是个女子。

“女子和秀才”,“在暗巷”,“被人追砍”?

这句话不论哪段拿出来,或者组合起来,都让人浮想联翩。

而且更听说,那位姑娘是这桂家二郎救的。

别看他在圣上眼前是个红人,但京城之内,谁不知道他是个有名的浪荡子?

有人说他出入勾栏瓦舍为的是探听官员消息,浪荡只是掩人耳目的表象,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陈升觉得那都是顺便的事——更何况是这么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十七岁的贵公子,因为名声不佳,至今未娶。

“小姐”、“秀才”、“浪荡子”,桂二救了那姑娘,还是他报的案,想来其中关系不简单,一般人也不会愿意姑娘家的把这些声张出去吧?

桂诣川当然也觉得这个陈捕头滑不溜手,太油了。但他同样没有为别人决定事情的权力,去问问姜衡本人意愿也是应该的。

再加上那珠钗……

天色有些发暗,桂诣川的目光游移到钗子上,珠饰莹莹散发柔和的光晕,也愈显得血迹触目惊心。

遇到这样的事,她会不顾旁的,追查到底吗?

还是为图后续清净,快速了事?

……

他微微颔首,“陈捕头说得有些道理。此番我作为报案者,只希望查明真相,至于后续事,还是尊重伤者的意愿。”

桂诣川语气温和,措辞有度。

“我与今日那位年轻人相识,这次惊险让她颇有些心神不宁,不如就由我去问她的想法,各位去问问另外那人吧。”

陈升松了口气,心里暗喜。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桂大人了。”他笑眯眯的弯下身,“京中近日颇不太平,衙门人手紧缺,桂大人着实是帮了我们大忙!”

……

两个选项摆在眼前,姜衡确实会选那个江湖选项。

不是因为她得过且过、息事宁人,而是那两人是被自己暗中飞了一钗才激得发狂,同时过来追她——

——钗子对穿了那人的胳膊,她跑了一整条巷子却没被抓到,如果不是身怀一些特殊技艺,又有什么理由是可以用来解释这两样的?

但只要别当面锣、对面鼓,面对面地对质,那就好说多了,两人只会急于撇清自己的罪责,而不会多嘴说个二三四五,桂诣川或衙门的人的也就发现不了了。

所以姜衡巴不得金虎帮的那两人藏在老窝里别出来,若不是那时桂诣川在……甚至都不会有报案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我劝你,离这此人远些。】嘲姐说。

【你穿书虽是暂时的,但细作这样的身份,一步错步步错,你走错了,就回不了家了。】

……

道理她当然是懂的。

姜衡摆弄着新买回来的话本,她让小桔添了好几盏灯,将房内照得透亮。

书店的老板见她面生,还特意告诉她这些书都是难求的“正版”,制书的纸和油墨用得是上好的,还有书局特制的印记,排版得当,字迹清晰,不像那些盗印的,为省下那些个纸钱,薄薄的一本,连墨都是含糊不清的孬货。

是这样吗?

只是她翻来翻去,眼中的字好像也跟店家说的那样糊作一团,怎么都看不进去。

窗外进了蛾子,扑进灯里,呼扇呼扇的翅膀,扰得烛火随之晃动,姜衡手托腮看着,也不知道是蛾子先死,还是烛火先灭。

【要是剧情任务失败,偏离值过大,】姜衡问,【我会直接原地灰飞烟灭,回不了家,也会在这个书中世界消失吗?】

她问过嘲姐这个问题很多遍,但从未得到过答案。

这回也不例外。

【……所以我让你离那人远些——包括你的那俩小姐妹,你早晚有天会在书里死去,回到自己的世界,这样对她们而言好吗?】嘲姐顾左右而言之。

【……】

姜衡有些不认同。

【如果因为结局是注定的,过程就不必在意,那岂不也是白白浪费人生吗?】

【阿嘲,你该不会是悲观主义者吧?不要老去找那些天桥上的老头算命,他们说你没有财运,那你就打算躺平睡天桥底了?他在桥上算,你在桥下睡?】

【……闭嘴,谁让你整天给人乱起花名了?】

姜衡:【那你也从没告诉过我你叫什么啊……问下个任务是什么你不说,问你名字你也不说,神神秘秘。】

【……是谁说不要提前知道结局的?你以后也别问任务了,算命不如惊喜。】

【……别这样。】

……

下个任务与金虎帮有关。

十年前的小说,姜衡能记得个大概,她对自己的记忆力已经是相当满意了。

开玩笑,高中三年练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高考完后一个月,还不是张无忌学太极,已忘了大半?

就算是自己写的小说,该迷糊还是得迷糊。

前些日子她揣摩着剧情走向,对着嘲姐软磨硬泡,可算让她知道了些情报。

上回说到,金虎帮二帮主黄善豹死了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人就和疯魔了一样,召集大部分帮众,满京城到处找钟无缺,什么帮派利益和仇恨,都得靠边站,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只想杀了钟无缺泄愤,最好是折磨至死。

只不过。

只不过……甄山帮又哪有那么好攻破的?

甄山帮明面上的场子就在那,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越丛楼。

要是私底下,一些不干不净的场所也就算了,越是放到明处,敌人就越难挑事儿,更何况越丛楼看着只是经营着生意,实际上就跟个堡垒一样,后院闲人勿进,看得死死的。

金虎帮要是敢带着刀子去,半路就得让京兆衙门和皇城卫的人拦下,就算藏着刀子摸到越丛楼,那甄山帮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

可若是金虎帮想玩阴的,那也是玩不过甄山帮。

你底下损我八百,甄山帮就能从你那找回一千六,双倍的,下黑手,就看谁更狠了。

就算他二帮主金山豹不管不顾,领头的也得拉着,帮众们也不至于把自己性命搭进去。

金善豹只能把主意打到越丛楼外。

姜衡听邱晋提起过,两边的人几番碰上,一番死斗,虽然惊险,少主这边却总能全身而退。

他的武功高。姜衡心里不关心这事,但为了人设,她还是多问了一句。

少主处境不妙,你怎么才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他根本没想起我……

适时地表现一下失落。

邱晋皱眉憋得一脸菜色。

别这样……

他说,我要说是少主不想让你担心犯险,你信不信?

姜衡:呵呵,鬼才信。

可事实就是那样。邱晋一脸无语。

他虽然从未明说,但自从你七夕那夜那么恐怖地流血晕厥后……他提起你时都不一样了。

姜衡:?

邱晋:以前就是“管她死活做什么?她是个什么东西?”;现在就是“……嗯,知道了”——能听出区别来吗?

姜衡:……呸。

……所以钟无缺心里有女主还是有理可依的。

只不过还是挺讨人嫌的——自己以前写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

……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重点是,下个任务近在眼前,她又要因为救主而再度负伤。

姜衡从以前就有个特性。

上学时,考试抽查她容易水平失常,期中期末月考这些定期的考试她几乎回回高分。

好友笑话她随机应变的能力太差,她却正经地说,只要是提前知道的,那提前计划就好了,反正能排名的考试她都知道,高考是六月的那几天是不会变的。

她习惯于预知内容给自己带来的安全感,如果朋友约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就会提前查那个地方怎么到达、有什么好吃的;每逢节日,她也会提前了解父母的安排,预备礼物和想象当日会发生的事,尽管每年都和前一年的差不多。

这个习惯在她工作以后得到许多锻炼和改造,她依旧积极地获取项目的内容、客户的脾性信息,提前做好计划和备选,但同时也积极地改进自己应对意外的能力。

姜衡一晚上坐在灯下涂涂写写,不知不觉,月升月落,天已泛白。

望着眼前自己筹谋的大计,她满意地将写得开岔的笔搁到笔架上。

【人生可以保留惊喜,任务必须认真对待。】

她对嘲姐笑嘻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