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肌散？
姜衡心里微松一口气。
随即又升起一阵疑惑。
对方并没有因为这种快速愈合的疗效而惊诧，反而说出了一个什么药名。
活肌散是什么东西？
清河心法残章？怎么又会说到这个？
她去问嘲姐。
【我不是某度。】对方冷冷地说，【不提供十万个为什么的问答服务。】
嘲姐是不知道还是不愿答？
姜衡猜测是后者，药是嘲姐给的，也很难有不知道来历的道理吧？
但目前也不是问这件事的好时候。
“唔……嗯，我也不知道。”
她说着，又怕自己语气含糊，又加了一句。
“别人给我的……就这么一点。”
桂诣川蹲下，查看伤口，那个孩子瑟缩了一下，但也恍惚能意识到眼前这两人救了自己，自己暂时是没什么危险，于是并没有喊叫，而是顺从地低下头。
本该狰狞外翻的伤口，两边的皮肉粘连在一起，就像是有人将其缝合起来，桂诣川细细打量，就发现，如果将周围干掉的血污擦净，就能看到伤口鼓起的血肉成竹节状。
……
“……活肌散活血生肉，效用惊人。“
师父曾拿着一根竹节跟他说。
两人蹲在霞山的崖边，那棵从石缝中艰难倔强拔出的竹子，只有一人多高，可根部粗壮虬结，鼓起的部分卡在石缝上，经年累月，两者之间看不见任何缝隙，只有植物破损又重新愈合的黑色疤纹。
“树也会长疤？它会自己疗伤吗？”
年幼的桂诣川难得开口问。
刚来到霞山的少年不爱说话，他的师兄师姐也不是话多活泼的人，反倒是这个师父，看着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平日就爱在霞山上溜达，采点药材，甚至是新鲜的野菜蔬果，便会将六七岁的桂诣川带在身旁。
他不怎么亲自传授幼徒武功，更喜欢带着他游山转水。
“当然会了。”
道人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
“不要低估万物对生的渴望。”
他指着那条细长而狭隘的石缝。
“乖徒儿，你能想象，石缝之下，你看不到地方，根系纵横，深入每一条缝隙——哪怕在我俩的脚下，也有它的根吗？”
少年瞪大双眼看着脚底。
“脚……就在我脚下？”
道人点点头，抚须看着石竹丛丛叶子。
“是啊。哪怕在崖边，它也找到了活下去的路。”
阳光散漫，山风习习。
……
也不知为何，桂诣川忽然想起了和师父的这段经历。
“如果真是活肌散，用作急救愈合伤口确实不错，只是那用量必不能多，不然血肉疯长，肉块异起，后期还需要剜去；还有内服的药，须是温性平和，才不会相克……”
桂诣川想起那时候师父的话，边查看伤口边不自觉开口，要去问姜衡有没给孩子用过什么内服的药时，才抬头与一直愣愣看着自己的女子对视，两人一下都没了声音。
“……温、温性的药？有的……’她‘给的药，应当都是没问题的。“
姜衡回神，忙答道。
这个“她”说的诚然就是嘲姐。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陷入沉默。
男孩迷迷糊糊又闭上了眼，姜衡发现的时候心里一惊，定睛细看才发现男孩并非之前生命垂危时那般没有起伏，而是呼吸平稳的睡着了。
桂诣川将这些看在眼里。
“为什么要救他？”
……
此次布施，本就是上面授意的，为的是稳定民心，给天元寺祭天的活动做铺垫。但发生这样的意外，从桂诣川到场了解可得，那又是另一方势力蓄意为之，为的就是破坏作秀的意图，在天子脚下挑起不安的火星。
在桂诣川一年半的外出任务中，他时不时能听到关于甄山帮的传闻。
这段日子里，桂诣川经手了不少各地受贿贪污的调查，他的工作就是将确切的线索呈上，线报亲自递到皇帝手里，再由皇帝指派各地转运使，有的放矢地收集证据、考察清点，再依法惩办。
年轻的皇帝，能做到耳清目明，手眼通天，自然能叫底下官员称服——最重要的，还是要不被那位首辅压下一头，让他明白这大原的主人是谁，即便年幼也不可忽视。
江湖人口中，除了本身是个江湖帮派，甄山帮与官府相接，承担了很大一部分漕运的下游工作，又和许多江南的富商关系紧密，是许多富商南北货运、运送贵重物品的首选镖行，而自家经营的茶楼酒馆、各种门铺众多，称得上是家大业大，在平常人眼中，属于良民良商一类人。
可在桂诣川的调查中，时不时闪过的甄山帮的名字，却让他明白，这个帮派绝不是表明看到的那么简单。
一个本分的江湖帮派，又怎么会和金虎帮那样的帮派牵扯结怨那么深、还总是让其落在下风？
金虎帮是近年来声势起得最急最大的帮派，听说也是朝中有人，但背后之人藏得极深，桂诣川的权限和职能受限只调查各地之事，最后所查的江州圈地一案，在被皇帝急调回京后，线索呈上，数月来，未等到什么进展，却等来了江州大旱，流民四起的消息。
虽没有明确的证据，但过去所知都能说明，之前的那场磨坊大火、当家被杀，再加上后面金虎帮频频各地活动受阻，迅速萎靡下去的“老虎”不如病猫，没了踪迹——
这些都和甄山帮有关。
而今天。
结合之前皇帝的指派，他们和凌风的见面——特别是这孩子的来历，此时必然和焚兰教有关。
那么和甄山帮呢？
……
姜衡看着桂诣川。
对方目光中似有一簇小火苗，明明灭灭地闪烁。
他不懂。
却也没有之前那边死灰般的沉寂和无望。
那种她只在梦中的平行剧情里得以一窥的神情。
想到这里，姜衡心中微动。
“为什么救人……？”
“诣……桂公子，”她换回之前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桂诣川神情淡了一些。
“如果在庄儿山时，你已经知道我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你还会射出那一箭，救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