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艳萍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向蹲在自己身旁的周恬恬，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如今已经全然没了小时候的模样。
赵艳萍也不是个傻子，她能感觉到自家闺女和周恬恬几乎在同一时间起了些变化，只是她想不通是什么原因，也不愿意去细究。
无知有的时候也是福。
周恬恬此刻脸上的表情格外真诚，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带小院的房子，夏清清能住这么好的房子，自己凭什么不能住？
如果能住进这个房子，不仅有人给洗衣做饭，还能天天看见顾煜恒这样的大帅哥，简直爽歪歪。
虽然夏清清和那两个闹腾的小崽子比较碍眼，但周恬恬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忍。
“恬恬。”
赵艳萍的声音打断了周恬恬的畅想。
“这个家是清清和小顾的家，我也不过就是来帮他们照顾孩子的，做不了这个家的主。而且你看他们一家四口住得好好的，你一个外人住进来也怪不方便。”
赵艳萍一脸的为难，委婉地拒绝了周恬恬。
她怎么可能会同意让周恬恬住进自己闺女家，且不说赵艳萍真的做不了这个家的主，就算她能做主，她也不欢迎一个闺女不喜欢的人。
周恬恬没想到在赵艳萍这自己也能吃瘪，要知道赵艳萍过去在自己家可是唯唯诺诺，不敢对她说一个不字的。
“妈……”
周恬恬耐着性子，还想再向赵艳萍说说情，可一开口她就被赵艳萍打断了。
“恬恬，你还是不要叫我妈了，我听着别扭。”
赵艳萍又开始搓着盆里的衣服，力气用得很大，泡沫飞溅，都沾到了周恬恬的裤子上。
周恬恬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咬牙盯着专心洗衣服的赵艳萍，仍是不甘心。
“大娘，云诚他是刚入伍的新兵，不能随便出军营，我一个小媳妇，独自住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岛上，多不安全啊。
你就忍心看着自己养了十来年的二闺女受苦吗？如果清清姐不同意，你就帮我说几句好行不？我肯定不给你们添麻烦。”
“周恬恬。”
夏清清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她不知何时来到了二人不远处。
“你少和我妈说两句吧，这个家我说了算，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明光岛治安还算不错，知青点没什么不安全的，你安心住着就是。
我劝你一句，既然已经嫁了人，就和陆云诚好好过日子，不该有的心思就别去想。”
夏清清冷眼看着周恬恬，瞧见她的神情逐渐变得窘迫，并没有打算给她面子。
想利用赵艳萍的同情心住进自己家来，还真是梦里吃蜜——想得挺美。
赵艳萍甩了甩手上的泡沫，“恬恬，你听到了吧，早和你说了我做不了这个家的主。”
周恬恬瞧着夏清清母女俩一唱一和，窘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夏清清环抱着双臂，依然没给她什么好脸色，“还有，你别再叫我清清姐，要叫我小舅妈，被别人听见了，还当你是个没大没小不懂礼数的人。”
周恬恬讷讷地听着夏清清对自己的提醒，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好像真的就矮了一头，心底恨意丛生，面上却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小舅妈，我只是以前叫你姐姐叫习惯了，一时难改口而已，你也不用因为一个称呼，就对我这么苛责吧？”
周恬恬眼角余光瞥见堂屋里两个人影正朝外走，更是做出潸然欲泣的表情来。
“这么多年没见，我不过是见到你们太开心了，像是见到自己的娘家人一样，早知道你们这么不欢迎我，我就不跟着云诚过来了。”
顾煜恒和陆云诚谈好话，出到屋外来时，看到的就是周恬恬垂着脑袋，一脸委屈，而夏清清则是冷脸瞧着她。
陆云诚走上前去搂着周恬恬的的肩，“恬恬，你怎么了？”
周恬恬抬眸瞅了一眼陆云诚，便把脸埋在了他的胸膛。
“云诚，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惹清……惹小舅妈不开心，我只是想和大娘叙叙旧，小舅妈就对着我冷嘲热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爸的事，她还记恨着我，都是我的错，早知道我就不跟着你来明光岛了，平白惹人嫌弃。”
夏清清嘴角噙着一抹冷淡的笑，看周恬恬演戏看得起劲，这女人说话倒是挺会避重就轻，茶味重的都快飘出岛外去了。
顾煜恒走到了夏清清身边，用眼神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夏清清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先静观其变。
陆云诚一直以来都被周恬恬死死拿捏，这会儿也没怀疑别的，见自己媳妇儿耸着肩膀似是在哭，拍着她的背安慰了几声，又面露难色地看向夏清清。
“小舅妈，恬恬她她爸过去是做了些不好的事，不过他现在人都没了，那些事也和恬恬没关系，你就没必要揪着过去不放了吧。”
“云诚，不是这样的，清清她……”赵艳萍听周恬恬说了那些话，似乎处处都暗示着自家闺女小心眼，心里自然是不痛快，刚想解释两句，夏清清却打断了她的话。
“妈，什么不是啊，他们说得对，我就是记仇，周刚做的那些破事难道因为他死了就能一笔勾销吗？他直到死对我和我妈都没有过一句道歉的话，我见到周恬恬会觉得不高兴也是人之常情吧？
周恬恬，我确实不欢迎你来我家，今天你和陆云诚作为我们家的晚辈，这该打的招呼也打过了，该送的礼也送过了，以后还是少在我眼前晃悠。”
周恬恬从陆云诚的胸前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夏清清，伸出手指指着她，“你……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刻薄！我明明什么错事都没做，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夏清清弯起秀丽的眉眼，笑容娴静，不疾不徐地开口，“周恬恬，我们都三年没见了，不光是我，你的变化也不小，我怎么对你了？不过是希望你不要痴心妄想着能住进我家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顾煜恒闻言微微挑眉，怎么回事？周恬恬居然想住进自己家里来？这女人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陆云诚也有点懵，垂头询问周恬恬，“恬恬，小舅妈在说什么？你想住进我小舅家？”
周恬恬的脸色变了变，仰头理直气壮地对陆云诚说道：“云诚哥哥，我只是想借住在这儿而已，你平时都在军营了，那个知青点宿舍就我一个人住，那儿还有一些留岛的男知青，你难道都不担心我的安全吗？我毕竟和大娘还有小舅妈曾经一起生活过十几年，和她们更熟悉，想要住在一处有个照应还不行吗？”
周恬恬说的头头是道，陆云诚竟觉得也挺有道理。
顾煜恒见自己这大外甥又被女人牵着鼻子走，心里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火气，“外甥媳妇儿，明光岛现在还没返城的知青，都是在岛上待了好几年的老知青了，因为对明光岛有感情才留下来，你对他们恶意的揣测是对他们的不尊重，知青点不仅有男知青，也有女知青，梁书记一直以来都很关照知青们的日常生活，你在那儿住根本无需为自身安全担心，有什么事直接找梁书记就行。”
顾煜恒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周恬恬安心在知青点宿舍住着，自己家，就想都别想了。
顾煜恒都发话了，周恬恬哪好意思再腆着脸想住这，当即扯了扯陆云诚的衣袖，“云诚，小舅他们一家子都不欢迎我们，我们还是走吧。”
陆云诚被周恬恬拽着衣袖往前走，转过头欲言又止地看向顾煜恒和夏清清，似乎被夹在中间很是为难的样子。
顾煜恒最看不惯他这副遇事不决的模样，抬手朝他挥了挥，示意他赶紧跟着媳妇儿走。
陆云诚如蒙大赦，走到院门口扬声喊道：“小舅、小舅妈、大娘，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夏清清恶趣味地对着他们喊了一声，“这就走了啊？不留这吃顿午饭么？”
周恬恬更是头也不回，气冲冲地走出了这处红砖小院。
“什么东西，说得好像谁稀罕住他们家一样，云诚哥哥，你赶紧升个军官，让我也光明正大地住进家属院来！”
陆云诚摇头苦笑，“恬恬，这军官哪是你说升就是升的，除了熬军龄就是立军功，等我这个刚入伍的新兵能当上军官，还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呢。”
周恬恬拉着陆云诚的手变成了掐，“你有点出息不行吗？不就是军功嘛，你也想办法立一个，我可受不了夏清清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不就是当了个军官太太，住了个大房子嘛，拽什么拽！瞧不起谁呢！”
周恬恬把在顾家受得气都撒在了陆云诚身上，怪他不争气，才会让自己在夏清清面前低人一等。
陆云诚皱着眉拍开周恬恬的手，“你这掐人的毛病能不能改改，自从和你结了婚我这手臂上的淤青就没好过，我看清清……我小舅妈她也没瞧不起你的意思，就是看到你会想到过去你爸做的那些事儿，她和赵大娘当初被你爸害得多惨啊，免不了心里会不是个滋味。”
周恬恬气得跳脚，“陆云诚，你怎么还替那个女人说话呢？现在是你媳妇儿我被人欺负了！你不关心安慰我就算了，还胳膊肘往外拐，有没有良心啊你？！”
“我哪有胳膊肘往外拐？我不过就是说句公道话……”
陆云诚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见周恬恬的眼睛越瞪越大，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凶，干脆闭嘴举手投降。
“我错了我错了，你说得对，我争取早日当上军官，让你也当个军官太太，住家属院的大房子。”
周恬恬怒容消散，咧嘴一乐，“这还差不多，你跟我才是一边的知道不？夏清清他们才是外人。”
陆云诚敷衍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恬恬，你在岛上还是要好好看书复习，今年高考在七月份，你如果考上了，就不用和我一起在这小破岛上受苦了，什么军官太太，有大学生风光吗？到时候咱也瞧不上那个。”
周恬恬乖巧地对着陆云诚笑道：“嗯嗯，云诚哥哥，我一定会努力的，今年肯定考上大学！让你能有个当大学生的妻子。”
两个人互相画完大饼，手挽着手前往军区食堂去吃午饭。
……………………
送走了陆云诚和周恬恬，顾家的小院又安生了下来。
夏清清拿眼轻飘飘地斜了一下顾煜恒，走去爬着炮仗花藤的木廊下，牵出两个偷看的小包子。
顾煜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表现不够好，又惹家里的小祖宗不开心了，他笑着跟了上去。
“清清，你别生气，等明天我在队里见了云诚，会再提醒提醒他，让他媳妇儿没事别来我们家，少给你和妈添堵。”
“你也知道你家的好亲戚会给我添堵啊？”
夏清清呛了顾煜恒一声，其实她就是小小地迁怒了一下他，如果不是有陆云诚这个大外甥，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周恬恬，赵艳萍也不会像现在这么不痛快。
“不过这也怪不得你，这亲戚又不是你自己认来的，希望周恬恬能听得懂人话，安安分分地在知青点住着。”
顾煜恒从夏清清手中接过顾惜夏，一手揽着媳妇儿的肩，“今天话都说这么开了，她如果听得懂人话，就不至于再来这儿。”
“怕就怕她听不懂人话。”
夏清清看向怀中的顾念清，把他的小手指从嘴里拿了出来，柔声问道：“念念，你见到刚刚那个姐姐为什么哭呀？”
这个问题她刚刚没机会问两个孩子，她家这院子平时来窜门的嫂子多，念念和惜惜都不是怕生的孩子，从小见到谁都笑嘻嘻的，不至于看上一眼生人就哭出来。
顾念清歪着小脑袋仔细地想了想，“姨姨，可怕，念念怕怕。”
“姨姨哪里可怕呀？”
夏清清顺着孩子的话给周恬恬改了称呼，继续追问。
顾煜恒怀里的顾惜夏抢答了这个问题，“姨姨，身上湿乎乎，好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