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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姨,夜姨——”哲儿想跑过去。聂云兮忙将他抱住,痛彻心扉但不得不冷静。

无法保护家人,哲儿无力呼喊。

明明近在眼前,却那般触不可及。

依月泪盈满眶死死咬住下唇,溢出鲜血也比不上心里的痛。

露雅,夜歌……

绿光中的露雅和夜歌强忍剧痛微微转头,看向依月和聂云兮母子。

她们嘴角绽放微笑,美丽而凄凉。没事的,她们不会忘记一同相处的时光。快乐的,温馨的,小吵小闹。

哪怕一个心暖的感觉。只要能守护住,纵使灰飞烟灭也不悔。

露雅和夜歌的身影在绿光中渐渐透明,两张含笑的面容慢慢从众人眼中消失。

依月泪流满面,满心痛苦却没上前一步。哲儿在母亲怀中使劲挣扎哭闹。

聂云兮紧紧抱住哲儿,红了眼眶拼命忍耐。这一刻她失去家人,失去内心的温暖。

全身消散,露雅和夜歌化成点点尘粒被吸入葫芦。

丘一塞上葫芦口,将葫芦立于掌心:“我无心伤害她们。她们还原本来面貌在葫芦中修行,有朝一日修得正果……”

“呸!”依月饱含仇恨的唾弃声打断他的话。面目可憎固然可恨,衣冠禽兽更恨之入骨。

依月抹掉脸上的泪水,眼中恨意令所有人心底生寒。

她握住一条长鞭,内心坚定。她要战斗!她并非孤身一人。

宁愿站着死,绝不偷着生。她岂能让这群人渣看扁了。

面对依月装满怨恨的双眼,丘一心中动摇。灵道无情,世间有爱。

若妖魔鬼怪皆有真情,即便为异类,又怎能无故驱除?

相反身为人,心却比畜生还残忍,又怎可助纣为虐?

谁对谁错,早非表面呈现的那般简单。丘一募然醒觉。

他,莫不是做错了?

依月毫不废话长鞭一扫,破风生威。众人心里生畏,不由退后几步。

他们不敢上前,很自然与丘一保持距离,免得平白遭殃。依月眼神一厉,挥鞭扫向丘一手中的葫芦。

瞄准时机,丘一抓住横扫而来的长鞭。一时间僵持不下,谁也不肯退让。

一心救姐妹的依月不愿退缩。

丘一骑虎难下,明知是错却不得不继续错下去。

他们各有执着,绝不退却。

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一人敢上前插一手。

沈雪娥双眼来回在依月与丘一之间溜达,心知现下乃除掉绊脚石最好的机会。

她心一横,冲过去抢走葫芦。

未料到这等举动,丘一毫无防备之下葫芦被夺去。

沈雪娥打开葫芦口,将葫芦指向依月。刹时,绿光射出罩住依月。

长鞭消失,丘一扭头气恼怒喝:“你做什么!”

虽不满丘一态度,但此刻还有利用价值,便不与其计较。

沈雪娥将葫芦交还丘一,提醒道:“你是驱魔师,来收妖的。旁的事最好少管。赶快解决此事,对你我都有好处。”

丘一接过葫芦,心里百味交杂。收与不收已非他说了算。怪他学艺不精,使用宝葫芦只懂收妖不懂怎么放出。

天意如此,他丘一今天注定犯下不可饶恕的错。

今天的因,明天的果。从今而后,他恐日日难眠,夜夜梦寐。

永远逃不过心里那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以及痛失亲人的孩子那满腔仇恨。

丘一转头望聂云兮母子,他们的恨意刻骨深切。心虚,他心生怯意。

今日之事,他是不折不扣的帮凶。

倔强的哲儿不顾一切,挣开母亲的怀抱冲向依月。

聂云兮心惊胆战,抬头惊恐看着哲儿小小的身影,坚决撞上包围依月的绿色屏障。

哲儿狠狠撞上绿色屏障,被重重弹回摔在地上,一身灰尘。聂云兮上前,焦急把哲儿拥入怀中。

依月心痛注视哲儿,注视他眸底的恨意与倔强。想守护的东西终究没能守护住。

泪从她眼角滑落。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结束,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是她力量不够,是她没能力保护他们!依月瘫坐在地,痛苦大哭,生离即已悲痛欲绝。

看到此种情形,丘一何其感叹。这世间,人竟不如异类。

聂云兮拥着哲儿,走到依月面前跪下。哲儿母亲一起跪。

依月泪眼婆娑,不明白其中含义:“云兮姐……”

聂云兮拉哲儿磕一个头。

抬起头,聂云兮笑容温柔:“够了,依月,真的已经够了。”

依月眼中泪水不止,哽咽:“不够,怎么能够。我们还没看到哲儿长大成人……”

聂云兮眼眸温柔,悠悠仿若回到八年前:“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谅解、包容、温柔,我铭记于心。不管你们是人是妖,什么都不要紧。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一辈子的亲人!”

泪水模糊视线,依月双手捂住嘴才克制没放声大哭。

就算看不清眼前人的身影,但她听得清清楚楚。亲人,一辈子的亲人!

不在乎人妖殊途,不理会天理难容。她们曾经一起走过欢笑,走过悲伤。是最亲、最亲的亲人!

聂云兮的笑容充满暖意,分别,纵使难舍也得分。若她是她们痛苦的根源,就让她给她们解脱。

若她是她们不愿放手离去继续修行的原因,就让她放开她们的手。

“去吧!我们可以照顾自己。”依月满脸泪痕未干,又添新的痕迹。

为何这般温柔?为何不让她们一直牵挂?已经缘尽了吗?

她们……该放手吗?

如同她们第一次牵起彼此的手,这一次要放开对方的手。让能飞的翅膀再次展开,越飞越远。

修行几百载,不及世间走一遭。

红尘外几千年,难比俗世一段情。

放开手,让她们再一次修行。放开手,让她们修得正果。

犹记得,一家人曾经欢笑不断。

声音犹在耳旁,人却咫尺天涯。再相聚,遥遥无期。

无人念咒,依月的身体依旧扩散成颗粒。丘一震惊看着她们相视而笑,就算分离,仍旧选择微笑。

今生若不再相见,今天亦是死别。

依月把聂云兮母子深深映在眼里和心底:“哲儿,好好照顾你母亲。”

哲儿乖巧点点头,双手怀抱住聂云兮。依月见状,笑意更浓。

但愿一切到此为止,云兮姐姐的苦难到此为止。她全身化为尘粒飞入葫芦。

丘一塞上葫芦口若有所思。

见绊脚石清理完毕,沈雪娥嚣张掩嘴娇笑:“好姐姐,真感人呐。可惜她们不是人!”

“你和披着人皮的怪物有何区别?”聂云兮牵哲儿起身,目光灼灼。

沈雪娥气急败坏。

三只妖精已除,一个弱女子和小孩还能翻天不成?她要慢慢折磨!

丘一打算寻找葫芦的破解之法,对豪门大宅的争风吃醋不感兴趣。说到底,他无法面对孩子灼热的视线。

丘一向风贵颔首示意:“风老爷,我的事已做完。先行告辞。”

风贵点头应允,丘一即刻转身离开。此事他错得离谱,此后必定日日自责,夜夜悔恨。

究竟是上天的惩罚还是考验?

聂云兮眼见丘一远去,不舍遥望。缘尽于此,何苦强求。

哲儿偎进母亲的怀抱索取温暖。

八岁的他经历过分别与痛苦,仇恨与不甘,已然成长。

所谓的大人们教会他弱肉强食。想守护家人,首先自己要有力量。

才不至于任人欺凌。

沈雪娥扭腰摆臀围聂云兮母子转一圈,娇笑道:“好姐姐,怎么我看来看去,咱们俊俏的小少爷一点不像老爷呢?瞧这眼,这鼻子,这嘴。真真哪也不像,妹妹说的对吗?”

晴天霹雳!聂云兮僵在当场。

哲儿发觉母亲被欺负,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凶恶吼道:“大花脸姨娘,我跟爹像不像关你什么事!要你多嘴!你自己的儿子长得丑,就嫉妒我好看。”

后面一群大汉抿唇偷笑,大花脸说得挺贴切!沈雪娥火冒三丈,偷笑声更火上浇油。

唯独风贵脸色阴沉,气恼万分。

若说刚出生的婴儿长相跟父亲不像还有人信,随着孩子长大。眼瞅那张脸跟他娘一样粉雕玉砌,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与哲儿不是父子。

风贵不光恨聂云兮的美,此时更恨哲儿的俊。只会让人议论,他不配和他们站在一起!

越想越气,风贵迈步上前一掌将哲儿掴在地厉声喝道:“一点教养没有,当真是野种!”

聂云兮心疼扶起哲儿,温柔擦拭他嘴角的鲜血:“哲儿,疼吗?”

哲儿忍着痛摇头。面前站着父亲和姨娘,丝毫不顾血肉亲情。

他自小聪明,或许以前没想到,可现在心里清楚得很。他不是风贵的儿子,像风贵这种人根本配不上他娘!

倔强站起,哲儿无所畏惧朝风贵怒喊:“你不是我爹!你没资格教训我!”

聂云兮吃惊看着哲儿,她的儿子原来这么勇敢?坚强的模样跟他亲爹如出一辙,仿佛凡又出现在面前。

父子竟这般相似。

聂云兮冷声道:“无凭无据,老爷想强按罪名?”

风贵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哲儿骂:“小野种,看我怎么治你!来呀!把他给我带走!”

大汉一拥而上。

哲儿拼命挣扎,乱咬乱踢。他终究只是孩子,力量相差太大,很快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