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钩了？”陈耀来仿佛没有听清秦虎的话。
“对，从李金宝的反应来看，一定是侯建国对他交代了什么。我故意给了他们独处的时间，就是为了二人能有机会沟通。李金宝的转变，都是按照侯建国的要求来的。我觉得最初侯建国授意李金宝什么都不说，只是闭口不谈即可。但后来他们改变了策略，让李金宝假意配合，实则都是说一些没用的话搪塞我们。所以我选择先回来，咱们做好下一步计划后，再出击不迟。”
陈耀来点了点头，虽然他有些疑惑，但还是选择听从秦虎的安排。
下午，专案组没有继续找李金宝了解情况，而是来到了侯建国的办公室。
见是秦虎几人，侯建国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相迎。
说了几句闲话后，秦虎将话题引到案件上：“侯书记，不瞒你说，专案组现在已经把事发地点圈定在长寿镇了。你是这里的老人了，对镇子相当熟悉。我们想请你发表一些意见。
侯建国表情如往常一样，他平淡的看着秦虎说道：“秦队长，各位专案组的领导和同志，说来惭愧啊。我在镇子上也有十多年了，从副镇长，到镇长，再到现在的书记。大到灾害、命案，小到邻里关系，我几乎都参与过。我自认为兢兢业业，事无巨细。但自从死婴案出来后，矛头逐渐指向了长寿镇，这让我很不安。我常常在想，这件事真的发生在我们这里么？一个不足一万人的小镇，竟然能发生举国震惊的大案？你们问我的看法，我觉得长寿镇不具备案发的条件。这个地方闭塞异常，几乎没有生人，所以不会有外来人员作案的可能。第二，当地居民一共就几个姓氏，大家相互联系很紧密，哪怕你晚上吵了架，第二天也会让其他人知道。所以任何人做任何事，很难不被别人发现。第三，长寿镇居民生性纯朴，绝不会做出杀死亲生骨肉这种天理不容之事。基于上面这些分析，我觉得长寿镇不会是案发地，长寿镇居民更不会是凶手。”
这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不得不让人赞叹侯建国的心思缜密。
秦虎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侯书记分析的很好，这几条的确合情合理。我也相信侯书记是一个称职的官员。既然侯书记认为此案和长寿镇没有关系，那你觉得事发地会是哪里？”
侯建国似乎想了一下，然后答道：“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我不专业，只能猜测。在咱们邻省的几个县，它们那里的水头更足，这些婴儿的尸体也许就是从上游冲下来的。”
听了侯建国的话，秦虎心想这一下子就把视线转移至外省了，真的是厉害。随后他慢慢的开口道：“侯书记说的很有道理，也很全面。我们会认真考虑你的意见。今天咱们先到这里，打扰你的工作了。”
说罢，秦虎几人便起身离开。车辆在镇里行了不到十分钟，一辆车挡在了他们面前。从车上下来一人，是长寿镇镇长富大龙。
只见他像是有很着急的事情，于是秦虎让他上了车。
秦虎见富大龙双眉紧锁，欲言又止，他便让王显然将车开出了镇子。几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见四下无人便停了车。
秦虎给富大龙递了支烟，然后让其他人下车。车上只剩下秦虎、陈耀来和富大龙。
在抽了几口烟后，富大龙慢慢地开了口：“秦队长，陈队长，我今天来是想和你们说一件事。其实我不应该说的，但左思右想后，我觉得事情重大，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其实这个长寿镇确实有古怪，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比起侯书记，我更有发言权。我刚刚说的古怪，是从十年前开始的。自那时起，镇里就有传言说将军山闹鬼。起初人们是不相信的，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在深夜见到山上有鬼影出现，这种鬼神论也就逐渐成真的了。”
富大龙把烟抽到了烟蒂，然后扔在了车载烟灰缸里。他看向秦虎继续讲道：“这种事情传的多了，居民都感到人心惶惶。我那时候是副镇长，分管治安，所以对于这种事我很上心。那一阶段，我经常会带人到将军山上巡逻，希望能够找到大家嘴里的鬼怪。但是找了一个月，也没有任何线索。时间长了，大家的耐心就磨没了，巡山队里出现了抱怨的声音。那个时候镇里拿不出钱，而队员大部分都是老百姓，我也只好暂停了行动。那之后，我和办公室两个男青年只要一有空就会在夜里上山转转，也是想碰碰运气。结果在一天晚上，真的被我们发现了情况。那是夜里十点，我们三人正在半山腰，忽然听到林子里有动静。起初以为是野猪之类的野兽，但观察后发现是人类的身形。那时大家都很紧张，觉得是遇到鬼了。考虑再三，最后终还是硬着头皮跟踪上去。但由于神情紧张，我们的声音把前面那东西惊动了。他发现有人后，马上在林子里穿梭起来。不出五分钟，我们就是跟丢了。再想找到他肯定不显示，我们只能选择下山。我第一时间把事情汇报给了时任镇长侯建国同志，他听闻此事后也很着急，但考虑到夜深，遂安排明天一早再上山行动。到了第二天，我正准备前往将军山时，突然听到行动取消的通知。觉得不可思议的我前去找侯建国同志理论，但他却说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不应该是共长党人相信的。如果大规模取巡山，岂不是与我们的初衷相背。我据理力争，说这不是迷信，而是真的见到有人在山上，如果他想搞破坏该怎么办。但侯建国同志最终还是否定了我的提议。我记得当时是摔门离开的，我们俩的嫌隙也从那时产生了。”
说到这里，富大龙的脸明显变得通红，那件陈年往事又把他的怒火勾了起来。
秦虎听富大龙说了这么多，然后微笑道：“富镇长，后来又有什么情况么？”
平复了心情，富大龙缓了缓口气说道：“在那以后，我并没有放弃探查，而是把行动变得隐秘。几年下来，我时常会在山上看到一个人影，但每次都被他跑掉。虽然没抓到他，可是我敢确认那一定不是鬼，而是人。终于在侯建国提拔为书记后，我也成了长寿镇的镇长。自那以后，我可以调动的资源更多了，而与候书记的矛盾也更大了。其他事情还好，但只要涉及将军山的事情，他一定会和我唱反调。一直到今天，我也没能找到那个可疑的人。”
富大龙说完后，秦虎和陈耀来终于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真的没想到啊，这么小的一个长寿镇，竟能横生出如此多的枝节。通过他的话，更加说明了秦虎对侯建国怀疑的合理性。
两位警官在车里对视一眼，然后告诉富大龙先保持冷静，这件事也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专案组自然会将他的话作为一个重点放在案情里考虑。
送走富大龙，陈耀来一阵唏嘘。他纵横警界多年，虽早已看透官场之事，但今天这一幕还是让他感慨不已。
秦虎让王显然开车回宿舍，他要等上山的人回来后再做进一步打算。
一直到晚上，还是没见人回来。上山的队伍是县公安局增派给秦虎的侦查员，他们原先是在外围蹲守，后来被专案组指派上山的。
秦虎忽觉心惊，他觉得可能会有事发生。想来想去，秦虎带着专案组人员和富大龙等人一同上了山。
寻了有三个小时，在将军山深处，终于发现了那几名侦查员。这支队伍一共五人，他们都躺在一个深坑中。
将他们拉上来后，才发现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众人赶紧把他们送下山，县医院的救护车也正好赶到。经过全力的抢救，有两名队员因抢救无效身亡，剩下三名则一直昏迷不醒。
有警员牺牲，这可是大事。市局黄耀生副局长和县公安局长周鹤第二天也赶赴了长寿镇。
黄副局长刚一上来就劈头盖脸的对陈耀来和郭金晓一顿训斥。他说任务没有进展，结果就出现了警员牺牲的情况，这种问题难道是经验丰富的刑警大队长该出的么？
秦虎在一旁很严肃，他本想和黄副局长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开了口。
一通爆发后，黄副局长对秦虎说道：“秦队长，现在看来死婴案远比我们想的要复杂。最初的轻敌思想恐怕把我们都害了，也怪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秦虎能感觉出黄耀生的不满情绪，但是他很理解，手下死了两名警员，还有三名尚在危险期。他这个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压力很大。
要说行政级别，秦虎要比黄耀生还大上一级。但黄耀生毕竟是地方实权派，而且基础工作都要由他们来协调完成。秦虎自然明白如何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秦虎对黄耀生说：“黄副局长，这件事其实我也有责任。两名弟兄的生命就这么没了，我感到很痛心。你们既然来了，我想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出案件的真相。现在能够确认的是长寿镇一定有问题，我们的侦查方向没错。下一步依然围绕这个地区展开侦查便可。”随后，秦虎把这些天的侦查情况和黄耀生详细说了。
几人一合计，当前的目标人物首先是镇书记侯建国。但此人身份特殊，没有确凿证据不好轻举妄动。
秦虎认为侯建国和他的小舅子李金宝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于他们是否和死婴案有关，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不过这两人是各类事件的突破口，必须从他们这里下手。
经过商议，专案组决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郭金晓假意约侯建国出来，以同学的身份向他透露案情进展。按照郭金晓的说法，由于两名警员的牺牲，陈耀来已经被停职，秦虎也被调回北京。现在的总指挥为黄耀生副局长，而自己成了专案组组长。
他与黄耀生商议后，认为侯建国之前说的意见极具参考价值，所以他们决定把侦查中心放到邻省。明天专案组就要离开长寿镇，前往临近的县城办案。
说完，郭金晓还洋洋得意了一阵，说自己终于有了出头之日。这个案子破了，就是他的升职之日。
在郭金晓走后，侯建国果然看到陈耀来和黄耀生一同离开了长寿镇。晚些时候，秦虎和随行人员也驾车离去。
长寿镇里只剩下郭金晓和其他警员。
第二天，郭金晓带领众人前往了邻省。临走时，他在长寿镇留下了一名驻地警察，让他作为此处的联络人员。
随着大部队的离去，长寿镇又一次恢复了安宁。人们的生活仿佛回到了从前，街上也变得热闹起来。
侯建国同往常一样，他一直忙于居民的安抚和区域经济的恢复工作。整整一周，镇政府工作人员都在忙碌中度过。
郭金晓留在这里的侦查员名叫郑军，自从来到这里后，他就融入了镇政府的工作。郑军没有具体的分工，几乎哪里有事情，他都会在场。
侯建国看到这个小伙子很是热心，便常常带着郑军一起工作。
时间到了第二周，镇里的工作已然恢复秩序。这天晚上，在侯书记的组织下，食堂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全体工作人员都参加。
饭桌上，众人推杯换盏，似乎想通过酒水把这段时间的阴霾全都扫光。侯建国今晚特别的亢奋，他不断地劝大家喝酒，自己也喝了很多。侯建国让郑军喝了很多，这个年轻人很快就坚持不住，醉倒在桌上。
大约十点多，饭局结束，每个人都意犹未尽的离开了食堂。
郑军是在侯建国的搀扶下回到的宿舍。将他安顿好后，侯建国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凌晨一点，寂静的街道上出现了两道身影。他们离开了镇子，前往了将军山。
两人的行动极快，在夜色中无法看清他们的脸。只一瞬间，人影就消失在深山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