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了店里，青年人收拾了院子和藤椅，等老人坐好之后，点了点头进了里间。店里现在就他一个人，之前垒下来的订单都要做完，少休息就行了，青年人想着，手上的胚已经拉完，处理下细节脱盘放到一边的架子上。
还没走的徒弟，看着师傅家炉子都升起来了，心里开始难受，这真的不能回去了？不然吧！师傅才没有那么狠心的，一定是在气头上，过两天过去哄哄就好了，这么想着心里的难受缓和了些，晚上的觉也能睡舒坦了。
没想到，过几天收拾收拾想要去拜访的，家门口已经让人贴上了清房的条子，看了下清空的日期，是今天晚上12点前清空。
久违的人又聚集在院子里，青年人赶紧走出来拦着他们，相较于之前的不慌不忙，这次明显是急了，脸上都是汗，手上拿着从门上撕下来的白条。
“师傅，你不能这么绝情吧，说让我们走就连房子都不让我们住了，不能这样玩啊。”
“玩？呵呵，我说了不相往来，什么叫做玩？以为我在跟你们开玩笑呢！你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收拾，我喊了清屋队，过12点人家就进屋，你们好自为之，白，送客！”
青年人伸出胳膊往外一指，面无表情的脸上，眼里露出凶光，常年搬东西码罐子的胳膊，划过一颗汗珠。
下边的人被青年人怵住了，一时院子里鸦雀无声，老人不看这对峙的画面，背着手往里走。
“老大……”
“走，快点。”
“切！你就是师傅手下的一条狗，你得意什么，总有你后悔的时候，跟着这么喜怒无常的老头，今天他能赶走我们，明天他就能赶走你！你等着吧，我等着看你丧门犬的样子！我们走！”
众人如鸟兽般散去，路过门口的时候还唾了一口唾沫，见人散去，青年人紧绷的肩膀才落了下来，摇了摇头往里走。
屋里灰暗，没有上灯，老人坐在床沿上低头看着手，日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上面，一双大手干枯开裂，旧伤愈合后变成一条条褐色的条纹，一道一道的都是岁月。
“白，你说金钱真的很重要吗？我觉得他挺消灭人心的，之前我师兄家的儿子生了病，家里没多少钱，就琢磨偷师傅家的祖传青瓷罐出去买，师傅可宝贵那个罐子啊，那是传了二十三代的罐子，师傅说他死了罐子都不能没。”
“师兄偷罐子让发现了，师傅好一顿打，但知道事情之后，把家里钱都拿出来借给他，那加一起钱也不够，他也不知道是被谁忽悠的，拿着师傅给的钱去赌博了。”
“赌博啊……把孩子救命的钱都输没了，又上师傅那边求，医院本身就是烧钱的，师傅把房买了一家人搬到店里去，把钱给他了，我还把积蓄都拿出来给他。”
“没了，全没了，嫂子上家里哭来，说孩子在医院已经交不起住院费了，师兄一直没回家，问钱呢？说一分都没拿回家。我们嗨寻思在哪遇害了，报警找了半个月，被抓赌的找到了。”
“师傅被气晕过去，嫂子吧闹着要离婚，师兄一直念叨着，马上能赢马上就能赢了，下一把指定回本。”
“师傅不是被气晕过去了嘛！他趁着我们去照顾师傅的时候，给师傅家里都青瓷罐偷走了，买了多少不知道，但是人又不见了，我们都知道了啊，不是去赌博还能是干什么，我就出去报警找。”
“师傅醒过来的时候还没找到呢，看见自己的青瓷罐没了，师傅一口气没上来，吐了一口血没了……”
老人没有继续往下说，青年人也没有继续问，空间里的声音禁止了，但时间还在继续前进，店里的主力变成了青年人，老人身体日渐越下，本来壮硕都身子变得单薄，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期间有几个人回来过，但也是来找师傅寻求庇护，老人闭门不见，长此以往也没人来了。后院静悄悄的，青年人经常推着老人出来晒太阳，看看院子里的香樟树，春日的细雨，夏日的薄雾，秋日的落叶，冬日的棉雪。
老人走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秋天，香樟树的落叶落在老人的手上，老人也没有像以往一样拨弄开去，青年人从外面进来，擦了擦头上的汗，走到老人身边将落叶拿下。
“师父，天有些冷了，进屋吧。”
“……”
“师父？”
青年人推了推老人的肩膀，老人身子一歪脑袋垂了下去，青年人愣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抓过老人的手，僵硬且冰凉。
“师父……”
关上店面，后院挂起了白帆，老人没有结婚没有孩子，青年人也是，送葬的只有他一个，做的席也是青年人一个人吃。院外传来敲门声，青年人眼睛一亮，小跑过去将门打开，心中构想要说什么。
门开了，外面站的不是他想象中的人，而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上提着一个公文包。
“你好，是老白瓷坊吗？”
“是，但是今天不营业，您改天再来吧。”
“不是，我是受白文山的嘱咐，在他死后，按照他的遗嘱转让财产的，我是方正，你可以叫我方律师，方便进去谈谈吗？”
“……嗯。”
坐在席上，方律师取出包里的合同、财产转让协议以及地契，一打都放在了青年人的面前。
“你看一下，要是没有问题就可以签字了。对了，这个是遗嘱原文，这个是嘱咐要留给您的，你看一下吧。”
青年人颤抖着手接过那张不知从哪撕下来的白纸。
『致白笙：我预感到时日不多，场面话又不喜欢言语，现把身底下所有财产房产都转交给你，你是我收养的孩子，本该得的，不要多想什么。这一世，缥缈半载勤苦半载，总归是没有白活，留下的东西希望你能喜欢，好孩子，爸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