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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哭。

是谁?

少女猛然睁开眼——

熟悉的天花板,边上的木框印着华丽繁复的纹路。

感受到身上的重量,少女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那股重量骤然减轻,随后便是急切的声音:

“生!”

是“死”。

少女的意识还没有完全从那场惨烈的战争中抽离,只是下意识地抬手抚上“死”的头,轻柔地安抚着它。

环视房间,多云显然是在强打着精神,身体都快成一滩了,还是努力地蹭着少女的胳膊。

再抬头,就看到靠在门边的『富人』。

“看来我与小姐缘分不错,我刚来,小姐就醒了。”

“死”猛地回头,对着『富人』那副嘴脸欲言又止。

刚来时没错,只是这是他今晚第十二次来了。

“......多久了?”

『富人』状似思考了一下,然后装模作样地拿出怀表看了一眼: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

“距离发现您晕倒,也就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少女重新转回视线,点了点头。

在那边经历的数月,原来只过去了十几个小时吗?

不对。

她真的经历了那些吗?

还是说,那只是一场漫长的梦?

少女看向自己的双手——

原本应该布满伤口和新茧的手,此时白皙娇嫩,只有指尖上留有一些握笔留下的印痕。

全身上下——除了脑袋——没有一处是疼痛的。

唯一称得上伤痕的部分,是手肘处的一处淤青,是她晕倒时留下的,这很好猜。

似乎所有的一切,除了她的记忆,都没有能佐证她确确实实经历了那一切的证据。

『富人』不着痕迹地打了一个哈欠,背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

“小姐睡了那么久,应该是有精力应付一些基础检查的吧?”

“楼下还有一个包间有吃的,有服务生在,凉了就让他们热一热。”

“我去睡觉了,小姐晚安。”

少女点点头,笑容清浅地说了一句“多谢”,便目送着『富人』离开。

轻轻拍开“死”死死锢在腰上的手,“死”头摇得像拨浪鼓。

才不要松手。

之前,就是因为自己放手了,生才会晕在门口的。

少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在边上看着我,好不好?”

“死”重重点了一下头。

看着一大群白大褂将少女围起,又是这样又是那样,“死”被一点点挤了出来,虽然不是滋味,但还是乖乖巧巧地坐在一边。

“生”身上,有很久的味道。

“死”在人群之外踌躇着,但是最终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少女麻木着配合着检查,脑中混乱一片。

地脉中庞大冗杂的信息在她睁眼那一刻全数涌了进来,叫她找不到头绪。

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一直到少女坐在餐桌前,搅动着碗里的清汤,都还是没能回忆起来。

“不合胃口?”

『富人』推门而入,少女诧异地看了一眼还未全亮的天空。

资本家,原来是在拿命换钱吗?

“只是习惯早起。”

『富人』自然地坐到了少女的对面,拿起了另一套未拆封的餐具:

“您的检验报告一切正常,”『富人』动作优雅地舀起一勺清汤,“或许,另有隐情?”

少女的动作一顿——

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回到了过去。

于是她只好说:

“我不清楚,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富人』的眉头挑了一下:

“内容呢?”

少女搅动了半天的清汤终于入了口,少女咽下,轻轻清了一下嗓子:

“阁下应该知道,梦中超过半数的内容都会在醒来后忘记。”

“而且您的问题,有些越界了。”

“是吗?”这个清汤大概不太合『富人』的口味,被他推到一边,“抱歉,只是有些担心小姐罢了。”

是关心?还是别有用心?

少女显然没有对资本家抱有充足的信任,也没什么心思掩饰嘴角流出的一抹嗤笑。

『富人』无所谓地换了下一样菜品,道:

“毕竟小姐表面上称我为‘阁下’,私底下都是喊我‘潘塔罗涅’的。”

“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他怎么知道的。

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

名字?

电光火石之间,少女在一片混乱中抓住了这个关键点。

名字——

阿莫斯。

想起那夜,少年听到她“名字”时若有所思的模样。

想起对峙中,迭卡拉庇安无声的口型。

想起迭卡拉庇安每一个低喃着这个名字的瞬间。

这个名字,是真实存在的。

“失陪。”

少女极快地站了起来,一下没有控制好力度,撞得餐桌都有些震动。

但是她没有时间管这时的礼节了,她甚至没有顾得上慢了半拍才跟着站起来的“死”,只边走边在脑海中寻找关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

“阿莫斯,阿莫斯......”

脑中的信息仿佛在眼前投射出一片屏幕,阿莫斯之弓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与记忆中一般无二,虽然没有具体标明它的出处,但是在历史中,它的主人确实是一位参与了反抗的少女。

但是,少女想要找的,并不是这个。

“找到了。”

“在蒙德古语(希伯来语)中,阿莫斯——”

少女顿时失声。

是“上帝保佑”的意思。

什么意思?

凌驾于魔神之上的,只有天空之上的王座。

大概是当得起“上帝”这个身份的。

所以。

当祂为她拿定这个名字的时候——

是什么心情?

迭卡拉庇安常常嗤笑她肉体凡胎的弱小,暗讽她短暂脆弱的寿限。

但是其实,当祂每一次低吟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都在为她祈祷吗?

分明是这样高傲的神明——

为了她,在乞求天上的王座吗?

所以。

哪怕是在被她箭矢对准的那一刻,在祂注定要在她手下消亡的那一刻——

祂都是在为她祈祷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祂分明能够反抗,分明能亲手杀了她,但是——

祂最终在爱人面前选择束手就擒。

祂在高塔上的回身,并不是为了斩杀她。

而是想最后看一眼爱人那双,哪怕是充满恨意的眸。

祂的性命早已在千风中被埋没,祂的爱意也许早已在奔流的历史中被抹去。

现在谁也不知道,祂有没有在某一个时刻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

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发觉,那让人心软的力量,叫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