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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奇者只感觉脑海中是一片嗡鸣,他在此刻真正是手足无措无从下手并且——

孤立无援。

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好像是一截木头一般地面朝下栽到了床上。

“唔......”

胸口被硌了一下,倾奇者没有将脸抬起来,只是将手伸入衣领,将那枚金羽握入手中——

恍惚中,埃舍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金羽——可是个好东西,它可是能代表您尊贵的地位呢。”

金羽......地位......

对,他有办法了,他靠自己,也能救下踏鞴砂的大家。

于是他捧着自己闪着光的金羽,登上了远行的船,奔向那片在村民们口中,会吃人的雷暴。

但是他不明白,在他兴高采烈,满怀期待地奔来时,为什么等待着他的,是震惊,是恐惧,是不被信任,是友人已逝,是牢狱之灾。

他亲手打开了属于他命运的潘多拉魔盒——他如同那位单纯美丽的女神一般没有收获属于自己的希望,而是坠入了无边无尽的恶意中去——

原来我生来,就是恶吗?

原来我的存在,从来就是不被期待的啊。

倾奇者靠在牢房阴暗湿冷的墙边。

他不需要休息,在过去这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是现在,这也为他的痛苦添砖加瓦。

睡眠是世界上——起码在人类之中——最好的逃避方式。

所以失眠的人是很可怜的,因为失眠的东西往往是被什么想要逃避的东西缠上了,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获得短暂的喘息。

没有睡眠的小人偶也是很可怜的。

因为他只能张着眼睛,眼睁睁得看着无形时间的逝去。

原来夜有那么长。

他看着上面那一方小小的空间被栏杆切割成无数个小空间,然后被幽暗的月光填满。

好漫长,好无助,好......绝望。

她在关在地下室的时候也是那么无助吗?

也会像我想到她那样,想到我吗?

“吱呀——”

那扇接近腐朽的木门被缓缓打开,一直被堵在门外的月光在一瞬间涌入,刺得倾奇者眼睛发酸,忍不住侧头躲避。

而在他的余光中,是一个人形的剪影,黑漆漆的,伫立在纯白的月光中。

“......桂木?”

“嗯。”

桂木脚步匆匆地走来,附身解开了倾奇者身上的枷锁:

“你别怪丹羽,他毕竟不是管兵的人......长正,长正他压力太大了,丹羽走后,他是顺位责任人——最近死的人里,又有很多是他的兵。”

“嗯,我知道的......”

桂木将铁索丢到一边,发出嘈杂冰冷的碰撞声:

“快走吧,快走吧——”

“桂木......”

倾奇者不敢眨眼,他生怕自己眼眶中的泪水会不受他的控制私自出逃,他只是紧紧地抓住桂木的手:

“丹羽——丹羽他——”

“......”

桂木没有回答,倾奇者只觉得桂木的面色有些古怪,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很久很久之后,已经不是倾奇者的他回想起来,桂木的那种情绪,是苦涩,是告别,是不忍,也是对自己已知悲剧的迎接。

——

今天,是援兵未到的第不知道多少天。

倾奇者双手抱膝,坐在那个名叫“桂木”的小小土包之前。

他不敢回家,或者说,不敢在大家都能看得到他的时候回家。

他感觉自己无论是身躯还是力量,都太单薄了,单薄到根本承受不住哪怕一个人期待的眼神。

他离开了几天?他自己其实没有什么概念了,毕竟日夜不停的赶路,去关注时间反而是最浪费时间的行为。

但是应该,没有那么久远吧?

但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据说,桂木因为放走了他,被以私放罪犯的名义行了军法,变成了眼前这个小土包;丹羽——正如前文所言,已经走了。

他便这样一直坐到了夜幕取代白天,被凄凉的月亮刺了一个激灵,才慢吞吞地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碎屑,最后沉默地看着那个小土包,用最了无生气的声音,沉重地,说了一句“抱歉”。

还好,他待得足够晚,起码这个时候,不会有人突然和他对视上,然后用哀求又期待,失望又绝望的眼神,无声地对他哭诉着。

“倾奇者。”

倾奇者现在对这个代号多少有点应激反应,所以哪怕那个声音足够温柔,还是将他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将已经垂下的头埋得更低,让自己能看着自己正在不自然加速的脚尖。

“是我。”

那个声音平稳又低沉,但是莫名让倾奇者不怎么舒服。

但是那个人已经站到了倾奇者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埃舍尔。

“请走一步吧?”

——

一个盒子,此时正被倾奇者双手捧在手里。

“是丹羽留给我的吗?”

“是的,他虽然封锁消息,畏罪潜逃,但是他还是留下了一个办法——他是个还不错的统治者,对吗?”

“他希望我......去关闭炉心?”

“......里面是什么?”

“啊!是一颗......!”

“是丹羽亲手为你拿到的一枚能够保护你的心脏。”

炉心的火焰,终于熄灭了。

踏鞴砂的人们——尽管所剩不多——但是他们依旧奢望着重建家园,但是不得不承认,踏鞴砂已经死了。

无论是这片土地,还是土地上的水源,土地上的空气,还是土地上的希望——

都已经死了。

踏鞴砂,最终成为了一个没有希望的地方,除了极少数极少数不愿意离开故土的人,其他所有人,都一起搬迁了。

倾奇者没有走,也没有留下。

他选择流浪。

他的双手早就和他的期望与悲悯一起,燃尽在了已经熄灭的火焰中。

这可能是作为人偶的好处,只需要随便找些什么材料,他就可以重新拥有一双手。

可是,被灼烧的感觉,好痛啊。

丹羽,桂木,长正,村上藜——

月亮小姐。

被火焰,或者其他东西灼烧着的感觉,真的好痛啊。

他大概不会再想体验一次那种感觉。

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他也没有什么能够带走的东西。

唯一证明他来过的东西,大概就是关闭炉心之后,盒子中那枚,已经枯萎了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