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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百年前的天授元年,则天大圣皇帝兴周代唐,万象始新。

十二月,西京城遇极端大寒,百草凋零,万木萧疏,简直就是相悖于新朝国运,女皇陛下大怒,诏令百花道:“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东风催!”

受命于天道,集聚人间王朝气运的皇帝之意,百花哪敢有违。

次日一早,尽管北风凛冽,滴水成冰,只见后苑中,姹紫嫣红的各色花卉,真的顶风冒雪,绚烂绽开如春。

却独有被称作“百花之王”的牡丹不为所动。

女皇愈加愤怒,命人将园中牡丹尽数斩断,残枝败叶付之一炬,抛撒在上苑东侧一角。

此后,诏令天下,全国禁栽牡丹......

“所以,姑娘你不识牡丹花,倒也不奇怪了。”掌柜笑道。

“后来呢?”莫愁听得来了兴致。

二十年后的神龙元年,正月,又逢大寒,早已被人遗忘的上苑东角,突然有数株牡丹破土开花,其枝干焦黑,紫红色的花朵却大如碗口,光彩照人。

人们都在谈论必有天下大变发生。

当时,则天大圣皇帝病笃,自是无力顾及此事。

二月,李唐复辟势力发动政变,朝局纷乱,新旧两朝势力经历一番拉锯角力,谁也干不掉谁,最终达成政治妥协。

保留国号“周”,帝位由女皇的李家血亲传承。

十一月,女皇薨逝于上阳宫的仙居殿。

就这样,牡丹花也迎了传奇的高光时刻,获得了“焦骨”之称。

在民间,传说中的牡丹仙子也有了“花神”之位。

出于对先皇的尊崇,大周朝一直未开放牡丹花禁,甚至一度还被视为某种“异兆”,但花神之说,却在各地城郭乡野之间流传下来。

民不举,官不纠,朝廷对此也无能为力。

掌柜呵呵笑道:“试想,我朝时期,头戴牡丹之仙子模样者,不是花神,还能是谁?”

徐长安长吁一口气,原来如此。

只是我先前搜肠刮肚,故作高深地铺垫了半天,合着就说了个寂寞?

掌柜显然不是这样的想法,他一脸诚恳地说道:“此画虽疑处甚多,然实为上等佳品,知音难觅,公子既知雅意,老朽愿作低价,付与有缘之人。”

“这个......呃......”

“前朝书画大家展子虔,成名前尚有闺中戏作流出,当时不名一文,今已是千金难求,公子何不一试。”

说得好,但听着怎么有种“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的味道!

徐长安看了看莫愁。

“你既喜欢,何不买下来?”女妖低声笑道:“樱花花期已过,说不准哪一天,我也会寄身于此画之中,跟这么个花神做个伴,也是蛮有趣的。”

......

第六日便到了秦州。

传言此地为人皇始祖伏羲诞生之处。

城东还建有规模宏大的太昊祠,乃是每年一度的国家公祭场所。

关于这位人族先圣,《易·系辞下》有云:“古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八卦,四象,阴阳,道,乃至儒道两宗,其中的关联自不待说。

作为一名历史爱好者,徐长安本想去拜一拜这位人族先圣,奈何莫愁对此却是嗤之以鼻。

按妖族的观念,对于先贤古圣,只须感怀于心即可,专门建祠祭拜,实在是形式重于实质之举,至于涕泪交加的个人参拜,简直就是在浪费表情。

“我自己去,你可留在车上。”徐长安赌气道。

“你若离开,我的妖灵如何隐藏得了?”只此一言,莫愁便击中了他的软肋。

“那么我们一起去。”

“不行!”莫愁斩钉截铁道,“凭什么要我一妖国公主,去祭拜你们人族先圣,你这是在人为制造种族歧视!”

“我......”

“你敢再用言语威胁,就是不尊重女性权利!”

这一套招式流畅的组合拳打下来,徐长安直接秒怂......他突然觉得妖女比自己更像一个具有现代思想的人。

还是一个无敌女拳师呢!

生了一阵好子闷气,依然是无计可施。他也只能暗自哀叹:“可怜我一翩翩公子,做人竟是如此悲催,还不如一死以谢天下男儿。”

“就算你想死,也得等到送我回北冥之后。”

莫愁板起脸,冷笑道:“否则,你就是始乱终弃......不,是言而无信,半途而废!”

......

过秦州向北,风景已与前段大不不同,层层叠叠的山丘,少有树木,登高远眺,四野八荒尽是黄色,连满目的阳光也变得炎热了许多。

在京城时,徐长安便已隐约听说今春西北干旱之事。

眼见官道两侧,一块一块的庄稼地从山坡上层叠而下,却因少雨的缘故,所种的小麦,玉米等,大都茎叶低垂,已是奄奄一息。

纵使生不出“北国不堪旱,斯民生甚微”的高尚情怀。但这番场景,未免不让徐长安心下恻然。

如此又走了两日。

经过前后十数日的元气疗养,莫愁身上的伤情已大为好转,除了不能集聚灵气之外,几与平常无疑,而记忆丢失这一点,只需徐长安反复提醒,目前倒也不是太大问题。

唯一不好的,却是随着体力精力的恢复,她怼人的本领却是日益见长,也可以说是远胜于往昔。

吧嗒吧嗒。

徐长安欲哭无泪。

“其实我在北冥真不是这样子的......”掀开车帘,莫愁一脸歉意地向他解释道。

如果道歉能有作用,那天下岂非太平无事?

两人正说着话,马车转过一道山梁,一条滔滔大河横亘在他们前面。

黄河,这条北方最大的河流,自西边雪山之巅奔涌而来,蜿蜒曲折万里。向着东方大奔腾海而去。

渡过黄河,不远便是西北一大重地的金州。

......

黄河边,正好停泊着一艘渡河的平底大船。

此时船上已有一,二十个渡客,老老少少,说笑成一团,想来都是周围的乡里乡亲了。

马车下得山梁,船老大正要解缆拔锚,幸被虫二及时叫住。

他们上了船,自有船工上来,往杆子上栓好了马匹,车轮下卡好了垫木,待一切收拾妥当,虫二留在外面照看车马,徐长安他们跟着渡客们进了中舱。

大船这才往黄河对岸驶去。

船舱之中,乡民见他二人容貌俊美,衣着不凡,只是偷偷打量,却也无人跟他们搭话。

这种狭小空间内被人四下瞧着的感觉实在不大舒服,初时还能忍受,过不了多久,徐长安便也烦闷起来,眼看莫愁眼中已有怒意,他赶紧轻按一下她的手臂。

当其时,晓雾已散,太阳渐渐升起,照得滚滚浊流金蛇乱舞。直到水天相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