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交错的疤痕，完完全全显露在柳然的眼中，连带着那抹隐在脑中挥之不去的记忆画面，也再一次出现。
或许柳然永远都忘不掉那个场景。
男人握着锋利的刀具，神色空洞癫狂，鲜红的血液从肉缝里渗出，那时的他却浑然不觉得疼痛，只是用那双黑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让她感到荒唐而惊骇。
再一次看到这些伤口，她依然会心颤，但是与那天不同，她现在是为了做某种证实，因而她的情绪很快稳定下来。
但瞿夜的状态却并非如此。
男人脸上的血色几乎一瞬间褪去，双眸失焦，暴露在空气里的那条手臂抑制不住的发颤，他想用另一只手把衣袖放下去，可指尖却发不出一点力，只是徒劳无功。
“不、不………”
他嗫喏着唇，俊帅的面容上全是慌张无措，见衣袖拽不下来，他连忙用最笨拙的方法———将手臂遮掩似的藏在了身后。
“不要看………”
他好像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这个高傲冷漠，情绪从不轻言于表的男人，却已经不知是多少次因她而陷入崩溃之中。
脆弱的像一张一戳就破的纸。
柳然没有想到自己的这番举动会引起他如此大的反应，看着此刻慌乱的瞿夜，她眼神复杂，缄默不语。
本来大胆的掀开衣袖，只是想试探来到这里的瞿夜的记忆，想试探他与从前小世界里的他是否有某种关联上的不同，想出其不意的寻找突破点。
因为现在的她迫切想要找到解决事情的方向，因而她想从打破打破那无法将事实说出口的障碍开始。
于是突然想到了这个方法，就立刻实施。
她在心里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方式，却没想到场面会变成这样。
瞿夜仿佛一下子坠入了深渊，和之前那种恨不得让她亲手伤害他的残忍的疯狂相悖，现在的他极力逃避躲藏，怎么也不愿将伤口呈现在她面前。
这样的反应让柳然很迷糊，她分不清男人是不是像其他几人一样脑海记忆迷乱空白。
难道他的记忆不是模糊不清的，而是细节具体的吗？
柳然心中疑惑更甚，谜题和疑点在眼前显露，令她探究欲望加深。
“你………”她顿了顿，“为什么不让我看你手臂的伤………？”
“………不能看，会吓到你………”
瞿夜的神色依然是张惶而迷茫的，似乎说不出原因来，收起手臂的行为好像是一种本能。
本能的不想让她看。
少女更加迷惑，她追问出口:“为什么？你难道忘了你之前在我面前拿刀———唔！………”
突如其来的刺痛又一次袭击了柳然的大脑，她一下子用手捂住头，眉目紧紧锁住，皱成一团，显然是疼痛非常。
该死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定要用这种方式阻止她吗………
如果她继续说下去会怎样………会痛死她吗？剥夺她的生命？
不行，不能屈服………她要抓住机会。
“唔………瞿夜………”
柳然喘着气唤着他的名字，盯着他那茫然到仿佛什么也没看到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你………难道没有之前的记忆了吗？呼唔………”
“记忆？我………记得、不………我………”
“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你难道不觉得周围的一切很奇怪吗？你忘了我的结局了吗？我们最后、啊———好痛………”
“呼………呼………”柳然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每说一个字她都能感受到那钻心刺骨的疼痛愈来愈强烈，这痛恨不得变成噬咬的怪物，来叫嚣着阻止她说话。
但却阻挡不住，因为柳然现在不想停下。
她要打破这层壁障，打破这虚假而堂皇的平静。
“额啊………瞿夜………”她大汗淋漓，整个脑袋混沌无比，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厥，却死死咬唇发出一点气音，对着面前神色越来越空洞的男人说，
“清醒点………这里不是你的世界………你不属于………这”
里………
瞿夜宛如灵魂被抽离一般，呆滞在那里，只有那紧握的双手和抑制不住颤抖的身躯，显露了他无法克制的反应。
少女恍惚脱力的闭上双眼，眼睛阖上的最后一秒，她注视着瞿夜苍白到透明的面容，大脑恍神，白光一闪，世界刹那迷乱。
在剧痛的刺激下彻底陷入昏迷。
时空在这一刻静止。
“咔嚓———”
有什么似乎碎裂了。
世界在颠倒，虚浮于平静表面的虚假如同湖水的波纹，一触即乱，混沌漫延开来。
所有生命的呼吸都在此刻暂停，风不再扬起，树木停止了摆动，水流凝固成柱，街道上、房屋里的人保持着戛然而止的姿态。
这座城市的色彩在逐渐褪去。
遥遥望去，只有某几处地方，似乎还存活着。
花房里的花朵没有黯然失色，一狮一蛇静默无言；别墅角落房间里，白洛斯似乎于这个瞬间溺毙在盛满少女面容的画作中；柳逸站在少女家里从窗户向外探去…………
还有此刻在各个角落的他们………
如同构建这座城市的关键，即使这里在塌陷，可他们却仍旧存在。
为谁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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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模糊不堪………
柳然只感觉，自己好像又在无止境地下坠………诶………又？
这无边际的坠落感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无法挣扎，只能任由自己落下，无法停止………
余痛还没有消弭，即使在这虚无之中，她也依稀感觉得到。
要怪就怪痛感过于剧烈，过于折磨，那一瞬间她甚至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在病痛里体会受刑般煎熬的时刻。
但是她并非是绝望的，她的目的是为了打破这一切，而现在就像找到了一点苗头，让她足以为之从痛苦里勉力保持清醒。
只是她觉得这种感觉真的熟悉，好像、好像………在前两天的那个奇怪的梦里………
那个记不清开头的梦，似乎………和现在一样，下坠、下坠、不停的下坠………
然后她就………
“啊！”
少女从一片黑暗里猛地坐了起来。
她胸口不停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使劲睁大双眼，却还是看不清眼前，因为实在是太黑了。
“这是哪里………”
柳然喃喃自语。
这时一阵风从面前吹过，轻柔抚过她的面庞，一道很淡很轻，似冷似柔，异常飘渺，好像近在耳边，又好似远如天际的声音响起。
“唉………”
他说，
“这个世界明明很完美，为什么，想要打破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