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过去,陆离盘坐在雪峰上丝毫未动。
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记忆,扪心自问,真正想要追求的是什么。
他想起小时跟爷爷坐在屋檐下,问爷爷自己会不会也成为神明。
那时的自己为什么会想着成为神明呢?
好像是因为神明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不受束缚,自由自在。
同样,那时的神明虽在自己心中高高在上,但因为他们守护百姓,所以值得敬仰。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元神,他庇佑着双溪村,让双溪村百余年里人丁兴旺,风调雨顺。
可双溪村的一场大火,让自己第一次看到了神明的丑恶。
元神为了活命夺舍了成百上千的村民,坟岭及宁家等一行,为了神性更是屠杀了成千上万的人。
这一场大火,不仅烧去了村庄,更是烧毁了自己心中的天真。
从那时起,自己开始憎恶神明,一心只有复仇。
也正是这股仇恨的力量,驱使着自己想尽办法活下去。
从误打误撞服用丹药打开泥丸宫,到因缘际会得到武皇传承,中间历经数次生死,但心中的仇恨依旧无法磨灭。
可是成为神明,力量在逐渐增长后,哪怕是复仇之后,自己真的感觉到快乐了吗?真的得到解脱了吗?
好像没有。
陆离心中不禁自问,自己修炼到现在,大仇得报,剩下的追求是什么?
扳倒坟岭?收集神性?重建武域?这好像都是自己的目标。
但这些就如同凡人的娶妻结婚、成家立业、开枝散叶,这能当作自己的毕生所求吗?
不能!
那什么是自己毕生的追求呢?
打破武道桎梏?长生不死?天下无敌?
可就算这些做到了又能怎样?
没有丝毫意义!
陆离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没有展开心眼,看着眼前的虚无,一如陷入浓雾的船只,找不到返航的灯塔。
忽然,他的眼前浮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破旧,满身污垢,怀里抱着布老虎,始终面带微笑的小女孩。
紧接着,他看到一个身在坟冢中,虽在等死,却在为子孙不断祈福的老妪。
然后,他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身处在世间的最底层,身处在神明的压迫下,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可即便如此,他们仍旧在以自己的方式热爱生活。
最后,他想起在接受武皇传承时发生事。
面对武道和神道的抉择,武皇毅然选择武道,为什么?
因为他看不起那些舍弃肉体、为了长生而不择手段压榨百姓、抢夺信仰的神明。
这一刻,陆离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他悟了。
轰隆隆!
本是万里的晴空突然生出乌云,几息之间就覆盖了天空。
雪峰之上,陆离缓缓站起,拳长老也被这怪异的天象惊扰,走出瓦屋。
他看向陆离,只见陆离仰头望天,口中喃喃。
“原来,当我踏上武道的那一刻起,就继承了众生反抗神明的信念、意志和勇气。”
“如果他们的信仰是要我卑躬屈膝,那我就让这些神明见识一下武者的骄傲!”
“老子!不屑成神!”
阴云之中,雷光闪动,拳长老还在惊疑,就见陆离冲上高天,站在了滚滚雷云之下。
“这……这雷云,怎么跟武道桎梏一般无二?”
拳长老站在雪峰之巅,他张大了嘴,满眼不可置信。
此刻神徽宗内,不少弟子都注意到了空中异象,纷纷抬头仰望,他们只看到一个渺小的身影站在雷云下,如同蝼蚁。
“这位前辈是发了什么毒誓吗?”
“五雷轰顶那种?”
“我看这是雷劫,这位前辈指定是在修炼什么厉害的功法!”
神徽宗弟子纷纷议论,有人调侃,有人猜测,而聚在一起的朝凌空、白柏森、兆明三人,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陆离。
“那不是陆离前辈吗?”
“是他,他这是怎么了?”
听着朝凌空和白柏森的惊呼,兆明的眼里闪烁着小星星,心想陆离前辈也太高调了,一出现整了这么大的阵仗。
“拳头,这是怎么回事?这玩意怎么看怎么是雷劫啊!”
看着眼前的剑长老和赵宇庭,拳长老一脸苦笑。
“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只是让他领悟自己的拳意罢了,哪成想会变成这样。”
相比于两位长老的咋咋呼呼,赵宇庭则是显得更为冷静。
“不管是什么,都不能让其威胁到神徽宗,若是天雷愈演愈烈,就必须打开护山大阵。”
两位长老对此没有异议,他们一同望向天空,看陆离要如何应对。
雷云之下,陆离微微颔首,在他心念通明的那一刻,冥冥中他感应了一股窥伺感。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因为心眼的存在,陆离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股窥伺感所附带的情绪。
无情,冷漠,高高在上,没有丝毫感情,就像是一件冷冰冰的兵器。
“那是什么?”
陆离抬头看,想看到雷云背后,可是心眼所见,只有无尽的雷光。
轰!
一道狰狞的电弧落下,擦着陆离的身体而过,速度之快让陆离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雷劫吗?和师姐的相比,简直差远了!”
轰隆隆!
重重阴云似是感觉被冒犯,十几道狰狞的电弧落下,但陆离已经做好了准备。
如同阴影的法相将自己包裹不说,外层还有守式凝结出的一道金钟,陆离更是打出摘星手,将靠近所有的一切物质向外推去。
他能感觉到一丝丝电弧不断钻进自己的身体,整个身子都有些麻木。
即便如此,陆离仍旧抬头冷笑。
“想要毁灭我吗?”
“就因为我有了反抗的念头?”
“所以……你是在怕吗?”
陆离哈哈大笑,一瞬间,他被雷光淹没。
神徽宗内,护山大阵开启,将落下的雷光全部抵挡,宗门上下,全部屏息以待,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赵宇庭和两位长老并排而立,眉头微皱:“咱们就这么放任不管吗?”
拳长老面色凝重,眼中倒映着雷光,缓缓道:“这是他自己的劫,需要他自己渡!”
剑长老同样点头不语,看着两位长老如此坚持,赵宇庭默默叹了口气,暗暗祈祷陆离可千万别有事。
否则九重天一怒,他们神徽宗同样接不住。
嗡!
就在赵宇庭胡思乱想之际,一股浩然、正大的气息自九天之上传出,将漫天雷光都生生炸碎。
“拳……拳意?”
拳长老情不自禁地迈出一步,声音都因激动变得颤抖。
剑长老一双星眸紧紧盯着重重雷光:“这小子究竟是发了什么宏愿,竟能凝聚出这样的拳意!”
似是为了回应他,九天之上传下恢弘之声,连滚滚雷声都掩盖不住。
“我要以武者之躯,比肩神明!”
“我要这世间,再无人敢以神明自称!”
“我要这天下,每个人都可以自由信仰!”
轰!
漫天乌云溃散。
冬日暖阳。
再临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