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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爹刚去世没俩月开始,就有人劝他妈改嫁,劝她说她今年才二十多岁,还不到三十呢。

年纪轻轻的,脸蛋也漂亮,身材也好,趁着年轻有资本,赶紧再找一个。

说你也不看看你自从嫁给了魏老五都过得什么日子,有男人跟没男人有什么区别。

他爹排行老五。上面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

那时候闹饥荒,家里养活不了那么多人,他爷爷便早早的把他俩姑姑嫁了出去。

两个姑姑嫁人后,他爷奶没两年也去世了。

他爷奶三年没过,兄弟三个就分了家。

他爹早早的去参了军,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他妈。

那个时候,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双方觉得都差不多,就定了下来。

他爹就跟队里打了结婚申请,申请一下来,就趁着回乡探亲的时候,把婚事办了。

成完婚,第三天就立马又赶回了部队。

之后的他妈怀孕生孩子坐月子,他爹都在部队,抽不出时间回来。

五个孩子,他一个也没陪在她身边,他妈有丈夫,却过着守活寡的日子。

他姐上面还有个哥哥,但是出生没多久,没出满月就夭折了。

因为第一个孩子夭折,后面四个孩子,他妈就格外的上心。

特别是老三,一岁多了,他妈干啥还都抱着他。

如果不是他爹去得早,他妈又怎么可能忍心,把他们四个跟家养牲畜似的圈养在家里呢。

他妈舍不得他们四个孩子,每次有人上门提亲,她都毫不犹豫的推拒了,次数多了,他妈怕他们胡思乱想,再有人上门就直接拿着扫把把人赶了出去。

次数多了,也就没人再上门找不痛快了。

就这样,他妈一个寡妇一手把他们四个拉扯到大。

本来指望他们能好好学习,不说光宗耀祖吧,起码以后不用像她一样,吃了没文化的亏,只能从事一些出力的活计。

可是,无奈他们都不争气。

他姐听话,脑子却愚笨,肯学却学不会,经常气得自己偷偷的哭,却无济于事。

他大哥,脑子聪明,办事灵活,很多东西看一眼就会,却不走正道。

成天逃课,跟人打架惹事,校长找家长都快把他家门槛踩烂了。

他妈每次都赔着笑脸,低三下四的跟人道歉,等人走了,转身就被气得直哭。

问他,她辛辛苦苦养家,挣钱送他去上学,他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问他为什么不好好上课,成天打完这个打那个,跟个地痞流氓似的。

街上的这群半大小子,跟他同龄的,比他大的,比他小的,被他打了个遍。

现在都开始,把爪子伸到人家乡下去了,居然敢带着人跑到人家村里,把人堵在门口打。

还把人门牙打掉了俩,一咧嘴俩大窟窿摆在正中间。

他也不怕、人家村子里的大人把他们扣下,到时候不死也得被人打残了。

无论他妈怎么逼问,怎么打,他大哥都闷不吭声,跪在地上任由他妈打。

有成年人两个手指头粗的笤帚把都打断了,他大哥依旧沉默,一言不发。

只要打不死,养好伤,他依旧会出去跟人打架。

有时候是同龄人,有时候是成年人。

有时候,甚至可能是他们的长辈,见了面还要叫叔叔伯伯的人。

无论多大年纪,他哥都照打不误,横扫一片。

时间久了,他妈也有心无力,管不了他了。

镇上的人,也都知道他大哥魏德胜就是条疯狗,还是没拴链子的那种。

逮谁咬谁。

谁也管不住。

惹不起躲得起,家里的大人都会教导自己家里的孩子,以后见了他大哥魏德胜记得绕道走。

就算不小心碰上了躲不开,也不要招惹挑衅他,不然被打断胳膊打断腿也没处说理去。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只有成为恶人,才能以恶制恶。

后来,他大哥“疯狗胜哥”的名号就传了出去。

街上的地痞流氓,无论多大年纪,多多少少都会卖他哥一个面子。

其实他知道,他大哥为什么成天的跟人打架。

因为他们妈是寡妇,因为他们爹死的早。

那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背后说什么的都有。

他哥听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他们不敢说为止。

可是,他大哥不让他跟他妈说。

他也不想让他妈知道,平日里总是笑脸相迎看着和睦相处的街坊邻居,背后是怎么议论他们家的。

又是怎么被孩子听到后,跑到他们面前,嘲笑侮辱谩骂他们的。

他原本以为甚至亲耳听到过,一个他叫伯伯的人。

在背后跟别人议论他妈,边说边比划着,还笑得一脸淫邪。

那时他才知道这群禽兽欺负他妈是寡妇,一个弱女子,家里没个撑事儿的。

好几次趁着他们去上学,他妈在家做活儿的时候,上门想占他妈便宜。

都被他妈泼辣的拿菜刀砍了出去。

但他们放学后,他妈依旧会做好饭菜,笑眯眯的等着他们下学。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般。

他妈无论受了多大委屈,也从来没在他们几个孩子面前流露出来过。

这事他哥后来不知道怎么听说了,一句话没说就出了门,连着两三天没回家。

刚好他妈烧火没柴用了,要劈柴却怎么也找不到放在柴火架旁边的柴刀。

他妈怕他哥真的会干出什么傻事来,让他出去找,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哥。

去找跟他哥一起混得那几个好兄弟询问,他们也都摇头说最近没见过他哥,不知道他哥干嘛去了。

有一天那人喝醉晚归,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在老坟地里发现的。

找到时,那人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下面也被人拿东西割了。

后来他哥回家后,他才知道,其实他哥压根没走远。

这几天一直住在那人对面没人住的老房子里,饿了就啃馒头,渴了就喝带过去的水。

水壶里的水喝完了,就趁夜出去去井里打水。

连续几晚就在那人家附近蹲守,守株待兔,蓄势而待。

他哥回家后,他妈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问他柴刀在哪儿。

拿到明显被清洗过,刀把的木头还潮湿着的柴刀。

他妈转身拿工具三两下把柴刀卸了,换了个新刀把上去。

旧刀把让他拿给正在厨房做饭的他姐,烧火了。

他妈早饭都没吃,又拿出磨刀石,耗费一上午的功夫,把柴刀重新磨了一遍。

刀刃锋利,刀身蹭亮,宛如新的一样。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

为什么后来他哥再出去打架,他妈就再也没打过他哥了。

甚至每次他哥出去跟人打完架,带着一身伤回来,他妈都会默默的边哭边帮他处理伤口,却不再说他什么。

其实,他妈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