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墨卿便在云归居里扫扫地除一除草，虽然没过几天便又长回去了。
地图上那几个闪烁的地方，便等同于安锦晤的生命线，什么时候他们不亮了，安锦晤便真就没了。
只是每靠近寝居的方向，那群鸟雀就会将他驱逐开。
往后的梦境里，也慢慢的平缓起来。墨卿甚至可以在里面看到儿时的安锦晤，坐在一堆工具里琢磨傀儡一整天。一分对一分，一秒对一秒。
明明这么平静舒缓，怎么会是逐渐衰弱，预兆离世呢……
直到一天，墨卿看见地面上原本平和白净的丝线，突然变得狂躁杂乱在一起。
从寝居的方向向外延伸变成了血红色。
先前的鸟雀也慌乱起来，极力扑散着地面上的灵丝。
墨卿身上的咒锁也突然刺痛，他立马从身边找了块尖利的石头，将掌心划开。
当鲜血滴落到地面上时，那些丝线又疯了似的向他手掌涌去，墨卿甚至清楚的感受到他们涌进自己血管里，将自己手掌撑破。
后面越来越多，近乎将他整个人裹起来，好似要将他吸食干净！
墨卿可以感受到自己血液在被抽出去，手脚也逐渐冰凉，头脑也失去意识。
但墨卿就这么定定站在原地，任他们吸食摆布。
待墨卿逐渐清醒过来，才发现已经到深夜了，但也不知道是第几天的深夜。
他尝试着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手臂好像被什么绑着，而且一扯到就疼痛难。
借着一只仙鹤叼来的烛台，这才看清自己手上竟被长穿了草根。
他躺着的周围全都长满了茂盛的野草，而他那只手竟被野蛮生长的草根穿透，指甲里掌心上指骨上全是。
墨卿心里也一惊，随后咬着牙，将自己的右手连根带土拔出。
鲜血滴到的地方，草叶格外的繁嫩。
墨卿疲惫的坐在一旁，而先前对他驱赶鸣叫的鸟雀仙鹤，甚至不常见的松鼠也跑过来为他清理手上的残根断叶。
之后，他们也为他让开了一条路，或是想牵引着他，让他做什么。
墨卿还是有点感觉不现实，先前没见到他，总有种还活在识海里的感觉。
那扇熟悉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房间里整洁的还像他们刚出走时的样子。
唯有床头的那盏烛光，还亮着微弱的光芒。
墨卿轻声走过去，但不知是畏惧还是别的什么，总感觉手脚不太听使唤。
墨卿把灯芯挑长一些，在昏黄的灯光下这才看清。
但真切看清后，却感觉心脏漏了一拍。
真正的安锦晤。
身上白净的衣袍早就被干冷的血渍染成乌黑色。
花白头发已尽数散开，失去了法术的维持，现在全然是一个年老之人的模样。
而已经褪去乌黑的发丝下，近半张脸都是一个傀儡般的木面容。以及搭在地上的左手，也是木头的。
但仅仅是那半张完好的脸上也布满了伤口疤痕。
已经消瘦的身躯也撑不起那件袍子了，只能这么松散着勉强蔽体。
墨卿已经在一旁呆住了。
几只鸟雀盘旋在上空，时不时拉着掉在地上的手和一旁的被子。
墨卿明白是什么意思，便跪下将他的手轻轻捧起。
但血渍已经干在地板上，将衣服也粘连起来。
“请为他净身。”
突然有人的声音传来，墨卿猛然回头，只见刚才跟在他身后的那只仙鹤幻成了一个小童的模样。
当那个小童将手抬起来，才发现是为何？
为了给安锦晤保命，他们的修为近乎散尽，连这个人形也跟幻象一样若隐若现，或许过不久，他也会像屋檐上那些褪色的仙鹤一般，消去。
“他不会喜欢这样的。”
是啊，腥血干在身上，衣冠不整，狼狈虚弱，他怎么会容许自己变成这样？
墨卿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安锦晤，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是啊……
但直当要褪尽衣物时，也做了许久的挣扎，能不能，该不该……
但没有了衣物遮掩，那才更是惊心动魄，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是完好的，哪怕伤口都已经愈合了，还感觉像伤在昨天。
他的身上有不少地方是用傀儡之术支撑的。
他先前曾在雨夜里常捂着自己关节，当时认为是矫情，现在看来那都是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后遗……
洗了五大桶，可仍还是可以隐隐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令他奇怪的是，之前闻到了血腥味总感觉很焦躁，可这次却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这几道咒锁的原因。
之后，他才突然想起来，他该穿什么……
好像就没见过他换衣服，每次看见都是已经穿好了。
连仙鹤也不知道。
墨卿这么抱着在浴缸里赤裸的安锦晤，空气突然有些安静。
后来他们找了整个云归居，只找到先前那条蓝色的外袍。
墨卿用那条袍子将他裹好，他也才突然发现，安锦晤并没有他印象中那么高大，自己一只手便可以将他抱起。
像儿时那样，他的一只手便可以将他的整片天地遮住。而现在，他的一只手甚至握不住自己的掌。
如果不是早上的那抹阳光打破清晨，他真的像只是睡去了一般，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而呼吸也平缓得撑不起被子。
没有安锦晤的灵息运作，云归居时常会变得灰扑扑，而他每日便是趁着天晴一遍遍清扫云归居。
安锦晤他喜爱整洁，除了他偏室里那些摆满一地的锥子，钉子，其他地方都必须是整整齐齐。
除此之外，他意外中还进入了那个秘境。放着天穹派所有弟子的替灵傀的秘境。
原来安锦晤种水稻，是供给弟子们食用，为了在他们和替灵傀之间建起联系。让他们在受到致命伤害时，可以护住金丹，护住魂魄，以便来世。
而他从未将这事告诉弟子，就担心世人会说安锦晤用不洁之术操控他们，在死后还要给他们留下质疑。
没想到他竟这般细致慎情，竟为弟子考虑了如此之多。
而肉眼可见是，近半数都已经熄灭了，他当然是知道为什么。
他便偶尔会到这，分担一些修补查漏的小事情。
古松虽还会在他的识海里，但并不会再像先前那样争夺他的身体，折磨他。
反倒是一个人坐在树上，似乎是生什么气。
本想着就会这么安稳下去，但这天，墨卿却主动向古松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