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斗宫内。
太虚幻镜的本体悬浮于此，一面十尺宽的镜子精致繁复，镜子由八条锁链牵着，系在八根天柱上。
两道白光自镜中窜出，落在地上，连羿和姜芷已经回到天界。
“连羿真人好深情。”姜芷手中仍拿着白玉流珠，但很想甩在他的脸上。
连羿：“仙子误会了。”
“你喜欢辛跃，不舍得伤害她，所以现在就退出了，这我都能理解，但是，”姜芷愤恨道：“你带上我干什么啊！”
连羿看她，轻笑了下，“就当是，夫妻同心。”
“谁跟你同心。”姜芷转身往南斗宫前的广场上走，连羿跟在她身后，看到玉璧前扎堆的仙人们。
可真是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连羿不在意自己被他人注视，只是觉得仙人们的窥视欲过于旺盛。
他看见玉璧中的锦云飞和顾烟偷偷潜入辛跃的房间，在她枕头底下翻出了她的手札。
锦云飞说，“没想到她还有闲心写这种东西。”
顾烟：“偷看人手札，不好吧？”
“有何不好？”锦云飞翻开第一页。
“三月十一，练剑。”
“三月二十，练剑。”
“四月初一，再不练剑。”
“四月十五，练剑。”
“五月一，大师兄赠我丹药一盒，他人很好，穿得花枝招展，十分鲜艳。二师兄听说此事，带我去他的院子挑选兵刃，他不甘落后，要我承认他对我更好。”
“五月十二，生病，大师姐熬药，亲自喂我，若我有娘亲，是否也会如此？”
“五月十三，昨夜仿佛看到师尊，夜里糊涂，有人为我盖被，醒后枕边一盒药，师尊待我恩重如山，师恩犹如涓涓细流。师尊虽不苟言笑，待我极好。”
锦云飞快速翻了几页，“都是以前写的……无聊。”
他想看看长宜回来后她又是什么想法。
“五月初五，师尊收了新弟子，小师妹惊为天人，姿色无双。”
“五月初十，师尊、师兄和师姐，对小师妹颇为照顾，不再对我笑了。”
“五月十一，练剑。”
“五月十二，练剑。”
“五月十五，师尊命我等下山取扶桑枝。”
……
看到这段时，锦云飞和顾烟的脸色都不太好。
锦云飞又往后翻，看到了拜师盛典前后的日记。
“六月二十，因我带回生灵，及来历不明的阿简，因而受罚。苍茫山连羿道友之鸟，名叫上官灵澈，有趣。”
“六月二十一，连羿打伤阿简，他修为深不可测。长宜捡了我的剑，我没想扔它，但没想到会是她将剑还给我。我救她，亦是不想看她葬身巨蟒之腹，况且我对师尊说会照顾她，不可食言。”
“六月二十三，见一男子，五官俊秀，亦正亦邪，不知是否有缘再见。”
“六月二十四，男子名曰秋善来，原是长宜未婚夫婿，失敬。”
“七月初一，连羿赠我灵丹，认我为义妹，我有了哥哥。灵丹珍贵，若兄长有他用，我再还之不迟。自古珍贵之物，终非我所有。人心易变，师兄师姐爱长宜更甚，然以往待我亦非作假，我有何不满？偶尔梦回往昔，四人听师尊传道，风吹花落，莺飞草长，欢声笑语，谈天说地，终是梦中身。”
“七月初十，兄长觅得佳人，是时候启程归家了。然而天下之大，何处又是我的家。”
“七月十一，灵丹完璧归还，望兄长身体常健，永世无忧。”
“……”
手札到这就停下了。
天界玉璧之上，辛跃的字迹时而奔放时而工整，如果当日“练剑”，那字迹就虚浮无力，好像充斥诸多怨念似的。
众仙君沉默以对。
【会不会是她早就知道有人会看她的手札，所以故意写下假话？】
【那手札少说也有十几年了吧，就算最近几篇是假的，那儿时的感受总不至于是编造的。】
【万一，我是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哈，是她这个手札，都是几日内赶出来的？】
【没亲眼见到，你我也分辨不出，且看锦云飞怎么说吧。】
【所有人都没良心，所有围在她身边的人都在伤害她，她怎么这么惨啊，哭死了。】
就在众仙君讨论之时，站在角落的连羿双脚钉在原地似的，他不敢再看下去。
常年的神仙日子磨平棱角，就连那些称之为“人性”的东西几乎也成了累赘，平和的心气，众仙称之为“神性的光辉笼罩”，对他自己来说，不过是怕招惹更大的麻烦。
他面对的不是对辛跃的审判，在这其中，他心中那忽略已久的情感正反复将其拉扯，照见他的冷漠与软弱，不愿打破如今的平衡，只能遵循天界的法则。
而辛跃在众仙取笑中挣扎，她才应该是蔑视仙君的人，因她真实而坦荡。
*
下一瞬，在门外望风的宋莳萝进来了，小声提醒，“我看见她们回来了。手札找到了？你们看完了吗？都写了什么？”
顾烟：“……一言难尽。”
宋莳萝一边抢过手札，一边道：“那你先别尽，这原本是怎么放的？别让她发现了！”
锦云飞又将手札放好，沉默地带二人出门。
长宜和辛跃正从外面回来，送走了连羿，辛跃不知道接下来又有什么变故，抬头看见师兄师姐，并未积极打招呼。
长宜率先开口，“诶，师兄师姐，你们怎么一起过来的，有什么事吗？”
“哦，就是告诉你们一声，师父要闭关，几年内怕是见不到他了。”宋莳萝道。
辛跃这时也觉得奇怪，这些人一个个退场，难道是终于觉得无聊，想要放过她了吗？
又说了几句，辛跃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没到晚上，就已经靠在床上准备休息。
……
深夜，一道尖叫划破寂静长夜，山内钟声回荡，似是有大事发生。
辛跃胸口一慌，直接坐了起来，长宜在对面困惑问道，“外面这是怎么了？听起来很吵。”
“是要弟子集合的意思。”辛跃觉得这情况不对劲，甚至脱口问道：“莫非是，师尊他……仙逝了？”
长宜：“不会吧。”
辛跃套上外衣，神情慌张，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焦急。
辛跃：【师尊这么好的人，不应该说走就走啊——】
辛跃：【他以后可让我们这些师兄弟姐妹怎么过，他不会这么狠心抛下我们吧呜呜呜呜呜。】
神情和心声配合得愈发默契。
辛跃称之为完美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