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跃还以为虞凤池晚上不会回来。
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又进了她的房间，照旧睡她的床。
辛跃：“……”
这男人的性格看起来无趣，但好像不是那么的讨厌。
辛跃要出去找自己昨夜睡过的房间，听到床上的虞凤池说：“元溪没走，你自己小心一些。”
辛跃：“……”
相比之下，好像是虞凤池更安全。
而且他看起来也没有想做什么的样子，于是辛跃又回了房间，她说：“那我，打地铺……”
世间做夫妻做到这种份上，也是没那么常见。
虞凤池也随辛跃，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算是看清楚了，辛跃这性子就这样，越逼她做什么，她越不喜欢。
总的来说，辛跃是很“既来之则安之”的，她到哪儿都会很快地适应环境，但不会让环境过分地影响她。
她用同样的内心应对不同变化。
也没有人能让她轻易改变些什么。
一个稳定的内核支撑她，令她没那么容易被轻易击垮，外界的麻烦若是越来越多，她就会讨厌。她喜欢拯救他人带来的成就感，也不需要他人的回报，如果对方实在冥顽不灵，她也不会坚持去救。这样的性格太执拗了，所以在彻底失败之前，她认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所幸……在这人间，足以过上几十年。
即便这一世不行，等到下一世，下下一世。
他不信辛跃永远对他没有丝毫感情。
只需要那么、那么一丁点的喜欢，他就可以彻底地掌控辛跃……让她为自己所用。
天界还会是那个天界。
……
外出踏青，偶遇元溪公主，对方故意跳池冤枉自己，这件事对辛跃来说，还是很糟心的。
毕竟人家是公主，想方设法陷害自己的话，总有那么一次会成功。
于是当辛跃回到将军府后，就打算要跑路了。
特地趁着虞凤池不在的时候逃跑。
她收拾行李，太贵重的衣裳不能拿，偷了一件丫鬟的衣裳，但是手里没有银钱。
没错，虞凤池连钱都不给她。
所以辛跃带的东西不多，想着首饰可以典当，但又不能在街上的当铺卖，怕被发现。
她刚要走，却突然听到一道陌生男声。
“把我带上。”
辛跃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她左顾右盼，低声说：“你是谁，你在哪儿？”
“桌子上的镜子。”
辛跃立即去看，一面大的梳妆镜平平无奇，辛跃在其中看到了自己。
她说：“……你在说话？”
同村的柳儿说之前遇到兔子会说话，看来不是她胡说八道……
辛跃默默地认错，觉得自己冤枉了小姑娘。
“不是这面，是旁边那个！”
辛跃看过去。
那是一面小镜子，掌心大小。
辛跃伸出手，又收回来，突然间，那镜子竟然飞到了她手里。
男声道：“快跑，跑到没人的地方。”
辛跃本来也怕虞凤池突然赶回来，于是带上它就从后门溜了出去，一路跑得飞快，直奔城外。
这一路上，镜子开始说道：“你听我说，你是辛跃，是琅嬛仙宫整理典籍的女仙，因为对天帝表达喜爱之情被他关进天牢，随后进入了太虚幻镜……”
几句话讲述完辛跃的好几世。
辛跃仍旧在跑。
镜子问：“你听进去了吗？”
辛跃：“听，听到了。”
镜子：“你是否信我？”
辛跃：“……啊。”
直到辛跃跑出城，往城外树林走，她靠着树喘了会儿气，问它，“那我现在，也是在幻镜里吗？”
“不是，这便是人间，这是天帝对你的奖赏。他应允你，还你永世安稳，你每一世都可以过得很好，非富即贵，十分圆满。”
“啊，原来是这样啊……”
辛跃拿出了镜子，看着镜子中自己因跑太快而发白的嘴唇，疲惫的脸色，她笑了笑，“那我知道了。”
“你不想报仇吗？他们捉弄你，拿你取乐，我需要你替我与天界作对，所以我今日来便是问你，是否要与我杀上天界！”对方情绪饱满，语气昂扬。
辛跃说：“谢谢你啊，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她没有全部想起来。
可她确认了一件事。
“虞凤池。”
辛跃对着镜子说：“或者该称呼你为帝君？这种试探，你究竟用了多少次？这不是我第一次经历这些，是吗？”
难怪她从醒来后就觉得不对劲。
难怪……她就是喜欢不起来身边的人，也没有对虞凤池动心。
不只是重获新生的感觉似曾相识。
是刚才这个人明目张胆的试探，让她突然间意识到了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了一次。
随着记忆逐渐补全。
辛跃虽然没想起来大部分，但是也知道了自己是谁。
自己是因何而来到这个世界。
“这不是真实世界，这仍旧是在幻镜，为什么？”
辛跃冷笑着看向镜子，而镜子里，却逐渐浮现出了一张熟悉的人脸。
那不是虞凤池。
而是天帝。
辛跃说：“我就这么让你惧怕吗？”
天帝在反反复复地试探她，要她放下对天界的仇恨，为他所用。
但他却想不到，就算又经历了几世，辛跃仍旧死性不改，一旦让她想起了那些事，她就会重新燃起斗志，要面对面地问他是否做错了什么。
天帝不可以错。
这个天道也不可以错。
帝君缓缓道：“因为你……永远放不下仇恨。”
“可是你从未道歉，那些仙君也没有，我只想要一个公平的对待，我只想问你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那样的错误却要以几世轮回偿还，为什么？”
辛跃接连不断地问着。
事情总会有个终结。
天帝沉默良久，他永远都改变不了辛跃的想法，他说：“天道不可错，你明白吗？你不是凡人，你不会再遭遇类似的事件，我可以放你去轮回，可以让你重新做仙子，甚至可以关掉太虚幻镜，只要你协助我，过去的事一切都可以过去。”
“哈哈哈哈。”
辛跃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她大笑着，也终于知道了天界对她究竟是什么态度。
“我是错了，但我不会认，你也要把这当成是对的，所有人便都会认为这件事是对的，事情也就过去了——”
“这就是你们的态度，天道的态度？”
“如果这是天道，那我宁愿天下毫无天道可言，如果天界是由你这样的人主持天道，那么——”
“就让这天下再无神明。”
这一刻，天界沉寂已久的太虚幻镜倏然开启，所有仙君都看到了辛跃和帝君对峙的场面。
帝君身在镜子中，众仙立即惊慌失措，大喊道：“帝君小心啊——”
然而他们不知，天帝只分出了一缕魂魄来到幻镜，为的就是引出太虚幻镜的器灵——那个被辛跃称作阿简的存在。
在辛跃说完以后，镜子之中又显出另一个身影……
辛跃一见他，就知道他才是太虚幻镜的器灵，因为她身上的姻缘和合咒正在发光。
“终于出现了……”
刹那间，天帝释放全部力量，要将那器灵击碎。
殊不知一道耀眼的白光发出，自镜中涌入众多灵魂——
【太虚幻镜它打通了所有世界的通道——】
【那些为辛跃、为其他仙君设下的话本全都乱了，全乱了！！！】
【这怎么办？】
【现在毁掉幻镜？帝君还在里头啊——】
【而且就算毁掉幻镜，那所有时空都会涌入现实，所以毁不得。】
在时光的洪流中。
辛跃见到了很多熟悉的脸。
她的师尊，她的师兄师姐，收养她的皇甫夫人，金花银花和铜花三个姐姐，青梅与盈娘，烛灯凤影，瑶华王姬和哥哥们……
所有时空通道被打通，所有人都围绕着帝君，围绕着它代表的天道，为辛跃鸣不平。
“无知蝼蚁——”
天帝分出的一缕魂魄可以丢失在此，被淹没其中，但他的身体仍旧在天界。
殊不知就在此刻。
天帝神殿之中，神树内的灵魂飘然回到身体里，他睁眼望向四周，想起了自己是谁。
“帝君？”
侍从看向他。
天帝挥手，看到了太虚幻镜内的景象。
看到了那个占据自己身体的假天帝被众灵魂淹没其中。
“捅出的篓子总要有人解决。”
天帝走出神殿，当他出现之时，所有仙君都愣住了。
“帝君？您、您怎么还在这里……那幻镜中的是谁？？？”
原来，他们之前见到的天帝都是假的，即在天帝诞生之时，象征着恶欲、贪婪的邪灵占据神明之身，夺去了本应属于天帝的神格。
如今，需要倾尽天界的全部神力，开辟新的世界，将幻镜中的所有魂魄迁入其中，才能抚平这一场足以毁灭三界的动乱。
众仙不理解，他们明明只是看了不同的话本，就要付出失去全部仙力的代价……
“我愿意。”一道女声出现。
盛装的西王母走到天帝身边，“你回来了。”
随着仙子之首的发声，越来越多的仙子也愿意舍出仙力。
“我也愿意……”
“我们也愿意……”
众仙无论自愿与否，眼看着幻镜即将崩塌，冲入真实人间，所有仙君都无法逃脱责任。
自这一刻起，神界逐渐走向衰亡，他们在人间掠夺的灵力资源反哺回人间，在百姓们浑然不觉的时候，整个天神之界悄然消失不见。
生活与往日无甚差别，这对地上的众多生灵来说，仅仅是某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至于太虚幻镜……
在辛跃亲手了结假天帝的一缕魂魄后，也任由时空融合，它在时光的洪流中走到了辛跃面前，逐渐变成了她熟悉的样子，是阿简。
“结束了吗？”
辛跃刚才只轻飘飘一剑，就杀掉了对方，她还有些茫然。
“结束了。”
“但是这个世界不是真的。”
太虚幻镜说，“现在你知道西王母所言是何意吗？”
“我想我应该懂了。”
辛跃看着眼前人的微笑，耳边渐渐响起了声音……
“我的主角叫做辛跃，是一个因为对天帝表白，而被罚进太虚幻镜的女仙……”
神明之外，仍是凡人执笔。
辛跃明白她所在的世界是真的，但不是她的来处。
“我想去那里看一看。”辛跃问，“在那里也能见到你吗？”
“……嗯。”
“好。”
辛跃望向时间的尽头。
她睁开眼，来到了崭新的人世间。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