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从火球上移开,落在卫罗烟的脸上,雪白的脸蛋儿让她心生恶意。
主家金尊玉贵的小姐,如今像条狗一样任人摆布!
卫瑙突然愉悦的笑起来。
她想到了一个好玩儿法子!
她要在这无数珍惜法宝滋养出来的细腻皮肤上烙下属于她的奴印!
卫罗烟捕捉到了那一抹恶意,心中不由得一寒。
这种恶心的、肮脏的眼神儿,让她感到陌生又熟悉。
五岁之前,她身边有太多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
而那些人最开始的理由无比的可笑——
卫罗烟不爱说话!
卫罗烟不是真的天生脑疾。
她只是不爱说话。
听祖母说,自出生后唯一一声响亮的啼哭,卫罗烟再没有嚎啕大哭过。
她的哭从来都是无声的,只见眼泪不闻哭声,纵使是饿急了也不过像是猫儿叫一般,哭上两声,引起长辈的注意。
祖母常说她和卫罗姝姐妹两个,是两个极端。
但即便如此,她也曾娇憨地依偎在祖母怀里。
她也曾疑惑,为什么自己很少见到母亲。
她也曾羡慕妍娘,每天早上叔母都会来给祖母请安,妍娘就可以见到她的母亲。
她也曾在三岁那年偷偷的溜去母亲院里,想要私下与母亲多多亲近。
然而——
“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是这样?”
“但凡你懂事一点儿,我还至于这么焦心肝儿的发愁?她怎么可能不给我放权?”
“阿烟,娘是为你好,你去和你祖母说说……”
“要是没有你……”
华氏的态度也决定了她院子里的下人对待这个大小姐的态度,这些人的言行举止都带了些轻慢,没谁真的瞧得起小阿烟。
贴身的女侍还时常说,都是她害苦了少主夫人,连累了二小姐。
小阿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每当她看着母亲痛苦的、扭曲的脸,只觉得窒息。
彼时,她想着,或许没有她,母亲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是,要怎么才能没有她呢?
直到那天,一个女侍来报信,说是萧家的谁谁去了。
依偎在祖母怀里的小阿烟听见祖母感叹了一声:“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没了?”
小阿烟抬起头,问:“怎么没了?”
祖母笑着用手指点着她的小脑袋:“没了就是死了,人死了就没了。”
小阿烟似懂非懂:“死了就没了?”
祖母吓唬她:“死了人就没了,埋在土里。土里很冷,没有被子盖,也没有饭饭吃!死了就见不到祖母了,也见不到爹娘了!”
小阿烟被祖母唬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半凤眼,看起来呆呆地。
江夫人以为自己把这大孙女给吓坏了,吓得她轻轻拍了拍小阿烟的背。
“怎么了?吓到了?”
“哎呦我的乖乖,不怕!”
“祖母给你叫叫魂儿,就不怕了!”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小阿烟抿嘴笑着把脸埋在祖母的怀里,心里却仍在琢磨着事儿。
什么是死呢?
阿烟三岁多的小脑袋瓜里,还没有死的概念。
于是,本来只是过于安静迟钝的大小姐又多了一个毛病——
发呆
大小姐经常呆呆地盯着虚空看,叫她都听不见,仿佛聋了一样。
怎么看都不大聪明的样子。
于是,私下里有人开始传,嫡系的大小姐卫罗烟,其实是个傻子。
即便是四岁进入族学,仍然没能摆脱那些恶意,似乎小阿烟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就是原罪。
然而,这还不是终点。
人们的恶意在卫罗烟入学半年仍然没能引动法力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卫家的大小姐是个傻子已经人尽皆知,且人人都可以随意地踩上一脚。
那一双双充满恶意的眼睛,眼底闪着狰狞的光。
一张张稚嫩的脸,说着最天真的话,带来最深刻的伤害。
“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夫子一句话就定下来小阿烟的惩罚。
所以当一群孩子一起针对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无论如何都是错的。
她似乎,连活着都是错的。
但由于小阿烟在祖母眼中只是不爱说话,江夫人也就从来没想到,小阿烟会被别人欺负。
毕竟,世家子弟哪个不知道,宗子、宗女生而尊贵?
而小阿烟能做的,只是把自己藏进了一个乌龟壳里,躲避这世界上的恶意。
不入心,就不会伤心了。
直到那天,她和卫罗姝五岁生辰的傍晚。
那天真却充满好奇与恶意的眼睛,稚嫩而狰狞的脸。
那双手……
那天,卫罗烟在挣扎中摸到了头上的簪子。
簪子捅进了那个孩子的眼睛。
卫罗烟至今清楚的记得——
那张布满鲜血的脸,和男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号。
卫瑙的魔法棒已经凑到了卫罗烟的眼前。
高温让她感觉到微微的痛感。
但她的心脏,仿佛被火焰灼烧一般的难受。
“滚开!”
卫罗烟声音撕裂般的尖声吼叫。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掀开了背上踩着的脚。
“啪——”的一声脆响。
手中的木剑重重的打在卫瑙的手上。
“啊!”
卫瑙用左手捂住被打伤的右手手腕,疼得她呲牙咧嘴。
奴者一拥而上,一左一右死死地压住了卫罗烟。
卫瑙捧着自己的手腕,气急败坏地把火球狠狠地怼在卫罗烟的小臂上。
“啊!”
卫罗烟没忍住痛呼一声,就死死的咬紧了牙关。
凌乱的头发挡住了她的眼睛,皮肤苍白如纸,手臂上的青筋爆出!
卫瑙看着这冤死鬼一般的模样,心慌的后退两步。
“走,快走!”
卫瑙慌乱地朝着奴者们大叫:“本小姐的手要断了!还不快走!”
卫罗烟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她是被冻醒的。
初冬的寒风已经极为冷冽了,如同刀子一般割得她肉疼。
卫罗烟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脚跟。
院子里的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有秋冬还倒在地上。
卫罗烟走过去,蹲在秋冬的身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好烫!
卫罗烟如今这小身板是抬不动一个人的,只好拿了一床被子盖在秋冬的身上,又给她喂了一颗药丸儿。
烟霞院略微值钱一点儿的东西都被背主的奴者们拿光了,想来院子里的人也各自奔自己的前程了。
就留下了秋冬这么一个老实的丫头。
卫罗烟拢了拢刚拿出来的斗篷,思付片刻就出了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