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生罚款
我与曾梦霞跟着梁永胜往梁泉生娘伢屋里走去。梁泉生娘伢的屋不远，六七十米的距离，梁永胜还冇到屋，就大声叫了：“有田哥！有田哥！在屋里吗？”
话音一落，梁有田就出现在门口：“永胜，吗个好事？哟，曾主任江主任也来了！难得来，进屋进屋！”
“有吗个好事？要钱的好事！计生办给你屋里泉生送超生罚款通知来了！葛是通知书！”梁永胜把手中的催缴通知书递给梁有田！
梁有田接过一看：“一万四千八？葛多！真是抢钱！两位领导莫见意，不是哇你们，我是哇计生办的人！”
“老梁，社会抚养费是国家规定的，梁泉生第二胎属于超生，也是按头年人均水平一到两倍罚款，他又有两个季度冇孕检了，如果有第三胎了，还不止罚葛些钱！梁泉生已经是计生办重点关注人群，今日计生办跟镇长都亲自来了，现在在组长屋里。超生款是少不脱的，迟早要交！我们今日来也是送通知书的，如果不交，计生办有的是办法，可以通过法院要求银行冻结存款，发现账户上有钱，第一时间会当社会抚养费划到计生办！再哇，要给细把戏上户口，也要计生办出具的证明，否则派出所不会给上户的！总之，你把情况告上你甲崽，要他尽快把钱交了！”
曾梦霞一口气把利害关系都说给了梁有田。
梁有田听后，摇着头说：“罚葛多钱，我冇得钱，我会打电话告上我泉生的！一代管一代，你们要罚要抓找泉生，莫找我老家伙，我管不到也冇能力管！咳……咳……”
梁有田葛几句话哇得有点急，还咳起来了，看来身体不太好，再跟他哇，也是白哇，冇钱天王老子来了有冇得办法！
我本来想跟梁有田说一下，叫他凑几千万把块钱，交了上完户，想想还是算了，他作不得主。
回来把情况报告汪副镇长，他听了脸色变得不好看，赌气似的说了句：“看你向阳做些吗个鬼计生工作！”曾梦霞被忽然一吼，大气不敢出，故意把头扭向一边，估计跟我一样，满肚子不服气！
余主任无奈摇了摇头：“人不在屋里，也冇法，那就走，下一家！我就不信梁泉生不帮崽女上户口，看他少脱一分钱！”
下一家自然是熊和平屋里，熊和平在屋里，而且连三胎都养了，像梁泉生葛样不缴钱就放过肯定是不可能的！
还得先找组长，组长是熊大炮熊发生。曾梦霞早给熊发生打了电话，叫他上午在屋里等，不要出去做事。
熊发生一见我来了，显得特别热情，一点也不掩饰地当着大伙的面夸我：“江主任好脚生！敢做敢当又敢闯！我就喜欢葛样的后生乃子！”年初开会时，我曾跟他是一条战壕里的人，共同斗过梁秋生，后来又帮他的忙，带他侄儿子熊春风去广州当保安。对了，那小子挺机灵，也没跟他联系，也没问过刘一山，不晓得做事怎么样？应该可以吧，要不刘一山还不告状？
我跟熊发生说明来意，是来找熊和平罚超生款的。熊发生说，我晓得，曾主任跟我哇了，上几天我也陪曾主任络和平送了罚款通知。熊发生还无意识笑了一下，和平跟曾主任还吵了一架子。
曾梦霞说：“老熊，吵归吵，哇欺负他也好不欺负也好，现在镇里和计生办领导都来了，熊和平甲社会抚养费愿意缴更好，不愿意缴强行也得缴！同时等他甲堂客满月后，也要结扎了！还得辛苦你老嘎带我们走一趟。”
“要得！要我带我就带啰！”熊发生无奈地说。
我对曾梦霞说：“曾主任，你就陪领导坐组长屋里耍一下，我跟江主任去熊和平屋里走一下，争取做通他的工作！”我担心熊和平看到曾梦霞，以为是曾梦霞故意喊人来对付他的，而有抵触心理，那又会是吵一场完事。
熊和平的屋在湾东边的塘门口，一层三间的平顶屋，可想而知家境也是很差的，要不怎么只会起一层呢？平顶屋在热天那真跟烤笼冇区别，凡是有一点能力，都会想办法加层的。当然，也不排除熊和平暂时不想加，为了超生他东躲西躲，人冇养好他静不下心来做葛些事。
熊发生说，熊和平头两胎是两甲妹子，按政策是允许的，不算超生，但因为冇按时间间隔的规定也被罚了款，接下来就要结扎了，熊和平把大女儿扔给娘伢，带堂客跑了。熊和平是甲木工，工地上有的是地方住，用木板拦一块就可以当家了，也不怕查计划生育的。熊和平一个人在工地做，养活一家人还是冇问题的，但要哇余了好多钱也不现实。葛回养了甲崽，彻底安心了，就回屋来了。
爱屋及乌，一听熊和平是甲木工，我居然对他有了兴趣，有点同情了。三个人不一会就到了熊和平屋里。
一进屋，只见熊和平用舌子打着“得得”的声逗刚出生儿子玩，他堂客坐在床上，儿子抱在怀里。
熊发生叫了声“和平古”，熊和平回过头来，看到不速之客，像是吃了一惊，脸色都凝固了。待看到江崇文，才回过神来：“是江主任，我还以为是哪个？坐！坐！”熊和平忙去收拾木沙发上的衣物，然后掏包劳白沙给我们发烟。
熊和平年纪比我要大个三四岁，只是长了副娃娃脸，加上个子不高，最多一米六出头，看起来比我还年轻些。
熊和平葛副身子骨，亏他在城市大工地混，怎么呷得消！转念又眼，可能小看熊和平了，老四也蛮单瘦，做事那两下手脚却蛮涮溜，二八五的师傅还奈不何。熊和平可能也是老四那样深藏不露的师傅呢。
坐定后，江崇文首先开口：“和平，恭喜你啊！终于养了甲崽！”
熊和平笑容就上来了：“冇办法，我哥哥养了两甲女结了扎，我再不养甲崽不甘心啊！”
“崽养了就好，两兄弟不养甲崽吗得肯？村里今日来的原因你也晓得，就是收社会抚养费的，另外再通知你堂客满月就去结扎。镇里汪镇长跟计生办余主任今日也来了，现在跟曾主任在组长屋里，我跟江主任来是考虑村里两个人好哇，有吗个意见可以提。你放心，我跟你哥哥是同学，尽量会为你哇话的。”
“那就感谢江主任了！我也跟你两个领导哇句实在话，结扎是会去的，我也不可能再养，已经有三个人，也冇本事再养哒。超生款也肯定会缴的，不缴上不了户口。只是一万四个八太多了，我真缴不起！我做一年还赚不到葛多钱！”
曾梦霞哇熊和平斗劲，不好打广，现在听他哇葛番话，并不是个无理下道的人。
“和平，你的情况组长也哇了，只要你愿意配合村里跟计生办的工作，村里也会帮你争取少缴点！江主任，要得吗？”
江崇文最后一句话是问我的，目的是让熊和平明白，他是有心相帮的。
我自然满口答应：“要得！熊和平，哪你准备缴好多呢？”
不摸清熊和平甲底，也不好跟计生办的领导说。
熊和平望了我一下，终于鼓足勇气说了：“我……我最多缴一半！葛一半我暂时还冇得，还要借！”
“一半？”我跟江崇文对望了一下，这数字既在我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被罚的人肯定越少越好，不用缴更好，能缴一半说明人家确实不想反抗，而且自个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哇出来。
江崇文说：“一半肯定少了，刚才在湖边架，那个情况跟你一模一样，按规定也要缴，后来七哇八哇喊了2000块钱，缴了。和平，看在跟你哥哥同学的面子上，我再求计生办的哇一下，再减1000，缴，行不行！”
江崇文葛甲嘴巴，让我见识了！不过，这也是工作方法，不真真假假乱忽悠，钱难收上去。
熊和平听了，并不作声。他躺在床上的堂客说话了：“领导，我们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该罚还得罚，只是我们确实冇得钱，要有钱的话，你看葛甲平顶屋，还住得人吗？热天热死甲人，落雨天外头落大雨屋里落小雨，有钱的话早加层了！麻烦领导帮我们讨下情，就缴一半算了！”
我扫了一眼，发现除了部彩电，再冇其它家用电器，冰箱也冇见到。
熊发生也帮着说：“两个主任情况也看到了，以后免得再来，就找领导求下情，缴一半算了！”
“老熊，和平，如果我两个做得主就好，你缴三五千都可以！不是村里非要缴葛多，也不是不愿意讨情，而是有样在先，计生办也不可能同意，何况副镇长亲自来了！如果缴钱悬殊太大，哪个敢负葛甲责？其实你今日不缴，村里也不得强迫你！除非你不上户口，要上户口，你一分钱都少不脱，时间拖长了，还要收滞纳金！你自己考虑下！”
江崇文把话哇得有软有硬，效果一下出来了，熊和平两公婆也感受到了份量。熊和平说：“我屋里确实冇葛多钱，借得到借不到还是甲未知数！”
“你屋里有好多钱？”我问。
“不瞒你，屋里七千块钱都还差些。”熊和平说。
“你去找湾里的人借，相信四五千块钱也借得到！我们就回组长屋里了，你借到钱就去组长屋里找我们！我跟江主任再找领导哇几句好话，争取再减点，能减好多尽量帮你求情，要得吗？”
“要得！那就感谢了！我现在去湾里找人借钱！”熊和平起身说。
“和平古，等下走我屋里借一千块钱给你！”熊发生对熊和平说。
“好咧！谢谢发生满！冇办法，迟早要了结的，躲是躲不脱的！”
回到熊发生屋里，曾梦霞忙问情况怎么样？
我说：“熊和平也好哇，同意缴社会抚养费，不过，他不肯缴葛多，他拿不出葛多钱，只肯缴一半！”
“一半太少了！不行！”汪副镇长说。
“是的，我跟江主任都不同意交一半。念了十把分钟，后来我自作主张要熊和平缴一万块整钱！他也同意了，现在到处借钱了！汪镇长余主任，交一万可以吗？如果不行，我就过去找他，哇计生办不同意！”我盯着汪副镇长和余主任，看他俩怎么说。
“一万确实少太多了！”余主任话音刚落，我作势就要往外走。
“算了！给江主任甲面子，一万就一万！”汪副镇长叫住了我！
我一听汪副镇长同意了，牤对熊发生说：“老熊，辛苦你老嘎去喊下熊和平，你就哇领导同意他缴一万块钱了，钱借到了就赶快送过来！”
熊发生心领神会出去了，我一句话又帮熊和平节省一千五百块钱！
十分钟后，熊发生跟熊和平回来了，熊和平手里拿着把百元大钞，也有五十的票子。熊发生从屋里拿了一千块钱一张张数给熊和平。熊和平接过钱说：“钱交给哪位领导？”
江崇文说：“你就交给曾主任！”
熊和平点点头，都站着不动，对大家说：“各位领导，话哇头上，一万块钱缴完就是一次性清了！以后不管吗个运动刮吗个风，不要再找我罚钱了！要得吗？”
熊和平还挺老成，要敲钉复脚！
“那当然啰，这要开收据给你的。你放心，汪镇长哇话还不算数？一次性清了！以后超生罚款跟你冇关系了！不过，你堂客出了月子要去卫生院结扎！”曾梦霞说。
“行！有曾主任葛句话我放心了！放心，一满月，我就带我堂客结扎！”熊和平听了保证也蛮高兴。
熊和平开始数钱，熊和平数一千，曾梦霞接一千，然后抽一张对折分开。
曾梦霞把钱接过后又交给余主任：“你老嘎数一下！”
“不数了！葛多人看着数的还有错？”余主任把钱放进包里，又从包里拿出收社会抚养费的三联单开收据。写完之后，余主任盖了计生办的收费公章，还盖了私章，汪副镇长也盖了私章。
余主任把收据递给熊和平：“不加盖汪镇长的私章，派出所不给上户。葛下你可以随时去上户了！”
熊和平把收据看后再小心翼翼折好放进口袋：“发生满，借你老嘎一千块钱今年可能冇得给你，要良年还了！”
“葛要打招呼做吗个？随你吗个时候还！”熊发生说。
“我今年不打算出去了，就在白鹭湖找事做，赚点生活费算了！”熊和平解释了今年不还钱的原因。
“和平古，你要在屋里做事，就跟江主任做，他是甲木工老板！”熊发生还记得我装模。
“要得啰！江主任还要人吗？”
“要人要人！就是工资冇外头高，只要你不嫌低，良日就可以上班！”我也巴不得加个师傅。
“哪冇关系！屋里是吗个工价就吗个工价，你也不得少我一个的！”熊和平倒也爽快！
“行！你如果良日可以做的话，良早早一点骑摩把车去我屋里，我带你去双桥做！去双桥比白鹭湖每天多二十块钱！做成一层就发工钱！”
我把电话报给了熊和平，方便以后联系。
终于收到了一万块钱，总算冇放空档！汪副镇长跟余主任心满意足地回白鹭湖了。
回到家我刚呷完饭，就接到了谢桃生打来的电话，叫我去白鹭湖打牌，是汪镇长点的我的名，一定要来！
这家伙，今天从熊和平那收了一万块钱罚款，不知他从中拿了多少！
我对谢桃说：“打牌要得！不管输赢，打到五点起身！我五点钟要去双桥接师傅回来！”
“行！五点就五点！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