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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这话的时候,谢一绝是真的好奇。

虽然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就算真的跳下去,楼下也有护栏,他最多摔断腿,当然那样也算是重伤了。

但他想要事情变得有趣起来,自然不在乎这点代价。

一切发生得很突然,连小爱都没反应过来。

【啊啊啊啊!你疯了!为什么突然跳楼!】

谢一绝没有回答,他还在等喻书文的回答。

但此刻的喻书文,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手掌连带着小臂剧痛不已,额间的汗珠滚落。

他知道,如果不尽早做决断,那要么他松手,让谢一绝掉下去,要么两个都得掉下去。

到这种时候,喻书文竟然难得的没有犹豫,他心里有个声音仿佛一直存在,这会儿更是越来越大声。

“跳下去吧!一起跳下去吧!这样就再也不用每天这么辛苦得活着了……”

可就在这时候,他感受到了谢一绝手上传来的劲儿,一开始他抓住这家伙的时候,对方还全无求生的意识,可是这会儿,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好奇和期待,仿佛找到了什么新的活下去的动力。

喻书文用脚勾住栏杆的一条杠,整个人翻出半个身子,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抓住了谢一绝的另一只手,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人拉了上来。

他靠着天台蓝色的围墙大口大口地喘气,劫后余生,可心跳还是砰砰地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你,为什么救我?”谢一绝却凑过来,像一只乖巧的小猫,歪着头可爱极了。

心跳踩空了半秒,喻书文愣了一下。

很快反应过来,看见这张脸就来气,“你想死也别带上我!”

“我没想带上你啊。”谢一绝诚恳道。

喻书文想起来确实是他自己冲上去的,他但凡慢半秒,这个小少爷现在已经凉透了,可是他想不通,分明他刚刚还在嫉妒谢一绝怎么会那么命好,结果下一秒,他就连命都不要了!

“你为什么想死啊?一看就是在蜜罐里泡着长大的人,既不愁吃穿,又没病没灾,还刚考了第一名,这种人生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居然想死!”

喻书文一把将谢一绝推开,刚刚在阎王殿门口走了一遭让他情绪起伏地厉害,这会儿连同心里的烦闷和嫉妒全都骂了出来。

可被他痛骂一通的谢一绝却抓住他受了伤的手,“你受伤了?”

突然被人抓住手,喻书文很不自在,他不明白,这个谢一绝为什么这么古怪,刚刚还在跳楼寻死,现在又在关心自己的伤势。

“你,你放开!”

谢一绝听话地松开人,“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救我,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想死。”

喻书文拧着眉,“能有什么为什么,想救就救了,难不成要看着你去死吗?”

“死,有什么不好的吗?”谢一绝坐在喻书文身边,他还穿着得体的小西装,头靠在围墙上,仰头看着落下的夕阳。

楼下的广播里放着《遇见》,正唱到那句“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夕阳下,背着书包的男男女女,或成群结队,或嬉闹追逐着,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而他们踩着影子跑过了很多很多人的青春。

喻书文心头一动,手上似乎不那么疼了,身边有微风吹过,他偏过头,看着

那一刻,喻书文感觉,这个看着无忧无虑的小少爷身上好像藏着很多故事,他的眼睛里有一种足以将人淹没的悲伤。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于是,谢一绝轻声告诉了喻书文自己的《悲惨身世》。

父母双亡,家族抛弃,身边唯一能信任的人居然是别人安排来的卧底………

说的这些倒也全是真事,当然,现在的谢一绝是完全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的,但原主确实在这样窒息的环境里几度抑郁自杀,所以,也不算骗人。

天色暗下来,夕阳总是落得这样快,一眨眼的时间,校园里竟然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了,身边的谢一绝偏过头,自嘲地笑了笑,“你觉得,这样的人生很好吗?”

喻书文沉默了。

他以为这个年纪的同龄人最多不过是父母不理解,考砸了被当众批评,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无外乎这三件“天大的事”,可是这么一对比,谢一绝也没比他好,或者说,比他还惨啊!

刚刚心里那些嫉妒啊,失衡啊,怨怼啊,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甚至转而生出几分心疼来。

大约是为了安慰少年,又或者是自己常年深埋于心里的那些苦闷无处诉说,喻书文第一次撕开自己心里的伤疤,他将密不透风的外套拉下了一点。

露出那被烫伤的右手小臂,烫伤后的伤疤像是年久失修的房屋掉了一块漆,露出里面鲜红的皮肉,看得人触目惊心。

“这伤是那家伙弄得,在生物学上,我该称呼他一声父亲。”

广播站的音乐早结束了,四周安静极了。

渐渐冷下来的天台上只有并肩坐着的两个少年。

喻书文说了很多……

三岁的时候,他那个酒鬼老爸见他哭闹,给他喂花生米,结果他摔了一跤,花生米呛在气管里,没有人发现,直到晚上,给别人当保姆的妈妈回来发现他的脸涨得青紫,才抱着他去医院。

医生说要手术才能取出来,但手术费不便宜,酒鬼老爸一分钱不肯给,妈妈跪在家门口,也没有让他同意。

最后是当时还在世的外婆取出了养老金,救了他一命。

七岁的时候,他到了上学的年纪,在此之前,他没上过幼儿园,因为家里没钱。大人要出去的时候,不放心他,就在他腰间系一根绳子,绑在方桌桌腿上,这样他就没法乱跑了。

从小到大,他的学费没有一天是按时交的,除了校服,他没有一件新衣服。

其实如果只是这样,他过得也很知足,他想好了,等他长大了,就带着妈妈逃出那个家。

但十七岁,也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

妈妈病倒了。

“医生说,是食道癌,晚期。”喻书文的眼眶里一下子蓄满了眼泪,他却仰着头,拼命不让眼泪掉落。

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在一个少年身上,像是一座大山,将他彻底压垮。

手心突然又疼了起来,微凉的风仿佛是冬日里的冰刃,割开他每一寸伤口。

喻书文偏过脸,想要攥紧自己的手心,却突然被人握住。

手心还是疼,但至少,不冷了。

他回头,看见夜色里,月光下,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不是意料之中的同情,怜悯或者其他,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开口许下承诺。

“没事,你妈妈死了的话,我陪着你。”

喻书文第一反应是震惊,正常人这个时候不应该安慰他,妈妈会没事,一切会好起来吗?

可是,喻书文清楚地知道,如果谢一绝真的那么说了,他可能会第一时间挣脱对方的手,那些虚假的承诺,那些善意的安慰,他听得太多了,他已经累了。

但谢一绝没有。

少年抓着他的手,站起身,朝他邀请道,“要不要换一种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