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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去竹青馆“审问”过小恶魔之后,两人消停了好几天。

皇后是因为精神不济,连续昏睡。

皇上是因为心情不佳,每天在御书房训大臣训到日落西山才回寝殿。

“皇上今日心情如何?”

散朝后,宁则遇到陪皇上由朝阳殿回来的廉公公,小声问。

“心情不错。皇上今天文思泉涌口吐莲花。左大人因为官帽歪了一分,被皇上训了一个时辰。”

跟前几天一样。

近日唯一的好消息是皇后身体恢复到能进院子坐一会儿了。

与其看皇上忍着不去见她,把自己憋坏,不如找个借口催他去竹青馆坐坐。

宁则琢磨该用什么借口去探望皇后时,东南方向突然传来一记铳声。

那是竹青馆的方向。

*

关翎很久没呼吸到屋外的空气了。

这几日过得飞快,因为她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足一个时辰。

太医院为她换了药方,她得以坐久一些。

“老爷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这么多天过去了,不知道王太傅在天牢状况如何。

红袖扶她进院子时,她随口询问。

“夫人封号仍在。府衙的人不敢为难老爷,暂时无事。”

关翎稍稍松了口气。

她以往看话本对受伤的描写,动不动血流千里,内伤不治,主角依旧想干嘛干嘛。

仿佛伤是伤,人是人,人跟伤情可以自由结合。需要的时候吐两口血,不需要的时候神清气爽。

现在她知道,受伤是有技巧的。

她没凄美地吐过半口血,反倒后背刀伤开裂成一道大口子。

脸色时而黄时而白,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样,动弹不得。

太傅府的事一时半会儿有心无力。

除她之外,这件事里另一人也像被定身了。

四皇子在去蛇谷的路上,几次出言调戏,关翎以为他与王慕晖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事实上这具身体见他坠谷,确实不顾一切地拉住了他。

可从御花园回来以后,四皇子连句问候都没有,更不似她之前住在竹青馆的时候,来询问过她的消息。

春宫上下受到处罚,神木宫没有。

相反,她从春宫迁到竹青馆,神机营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那时候四皇子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

关翎用左手握了握自己的右掌。

右手依然毫无知觉。

她困惑着这些事时,竹青馆院门口传来人声。

说话人口齿清楚音色明亮,她离老远都能听到她说了什么。

“听说殿下身体不适,娘娘担心得很,前来拜谒。你们瞎拦做什么?”

枣红色的衫裙在院门口飘摆。

是不是所有红色系的衣服邹夫人全有?

“小姐,要不要把她赶走?”

红袖小声问她。

“为何要赶?”

她去御和殿给邹夫人找不自在,不就是盼她急不可耐,忍不住赶走自己?

身穿红衣的女子,打扮光鲜亮丽地搀着那嗓门清亮的宫女走了进来。

看她步步留神的样子,仿佛有了身孕。

关翎可不记得在靳妃之外,后宫有其他人生过皇子。

这引人遐想的做派,十有八九是为了在人心种下不安。

“同在一宫,迟迟未能问候,怀青忐忑。今日听说殿下气色好了些,斗胆前来拜见。”

邹夫人走到皇后面前,微微屈膝行礼。

红袖对她厌恶得很,听那透着得意的假惺惺问候更是来火。

“‘怀青’是谁?北六宫的娘娘见了皇后还得自称‘臣妾’。谁上来称名道姓,这么亲热?”

“谁家的宫女这么没分寸,娘娘说话也敢插嘴?”

如嫣不甘示弱,即刻回了红袖一嘴。

“倘在平日,我家娘娘是不配自称名姓的。如今大家同住龙霄宫,宫里的正主乃是皇上。丹枫馆与竹青馆论起来无分高低。这会儿分出高下才是逾了礼。”

听她口气太傅府失势已成定局。皇后前途莫测,往后宫里谁高谁低还未可知。

皇后与公主的封号尚未褫夺,宫里人即便知道皇后失去依傍,在她面前也要礼让三分。

邹夫人的态度就像褫夺皇后封号这件事已有了决定。

有点奇怪。

哪怕参太傅府的本子株连到了公主,且宏明有胆子褫夺这位皇姑母的封号。

这事儿也牵连不到已经出嫁的皇后。

看皇上近来对皇后的态度,关翎以为往下等待自己的是太傅府灭门后,被迫跟皇上相敬如冰直至终老。

莫非皇上依然要废后?

这样看来,反复许诺废黜后宫留她一人,是对她虚与委蛇好掩饰对太傅府心怀不轨。

她就说,皇上怎么会突然改性,为了王慕晖废黜后宫。

那计划没变,她依旧得跑。

只不过跟皇上有了一夜露水,不能再指望什么公子,她得换个不需要抛头露面的营生。

见小姐一如既往闷头思考不吱声,红袖憋起气来。

“哪怕同在皇上宫里,皇后依然是皇后。只要封号未除,你家‘怀青’只配在我家小姐面前自称一声‘贱妾’!”

“你……好大胆子!我家娘娘好心来探望皇后殿下,你遵了什么人的命令敢辱骂她?”

如嫣刻意扯高嗓门吼得四周人都能听见。

关翎稍许分了会儿神,没想到她们的戏发展这么迅速。

皇后一句话没说呢,罪名已经定好了?

不容易。邹夫人身旁小小宫女都做戏出神入化,过度自然流畅不着痕迹。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辱骂你家娘娘?是你们无礼在先……”

红袖急着辩解,袖子被人摇了摇。

低头看见她家小姐手指比在唇间,叫她说话声音轻柔一些。否则旁人真该信了如嫣的话,以为皇后故意欺负邹夫人。

“夫人来此是为了提醒本宫如今与你同住龙霄宫内,不分高低?”

“岂敢。”

皇后把如嫣话里的野心挑了出来,邹夫人多少有些慌乱。

她的眼神自皇后身上一闪而过。

这匆匆一眼,看到了皇后颈项间尚未褪尽的淤痕。

竹青馆的宫女所说原来不假,那一日皇上来此是为了与皇后幽会。

一股恨意油然而生。

邹夫人唯恐旁人听到似的,放轻了声音。

“嫔妾听说了一些公主进京途中的传闻,殿下母女情深,兴许想知道。”

陷害太傅府有邹夫人一份儿,这会儿她置身事外,装什么大尾巴狼?

关翎心底好笑,对她要拿来刺激王慕晖的消息有几分兴趣。

“母亲是否出了什么事?”

她刻意压尖嗓子。

无奈身体虚弱,哪怕扯起嗓门,声音也没法儿跟如嫣一样大。

“本宫困在宫内,对宫外事一无所知。夫人若知晓什么,请快快告诉本宫!”

邹夫人微微翘了翘嘴角。

“听说……听说太傅妻妾与押解官员发生冲突,有人受了重伤。”

“胡言!我并未听说过此事!”

知道王府有人受伤,红袖比皇后更震惊。

她是家生的奴仆,爹娘在榆州的王府。他们家伺候了王氏几辈子。

王府出事,与她关系不小。

“千真万确!”

邹夫人抬起头斩钉截铁地回答。

“官衙拦了消息。嫔妾也只打听到那人重伤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