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萨丢下马匹，急奔向客栈二楼。
让莎的房间里空荡荡，不见人影。
马队里其他几人聚在安迪亚布房前，听他讲述昨天发生的事。
“……我替她去城门口等你们，回来后听客栈老板告诉我，因为那几个人没有真正偷到东西，麦鲁夫的治安官放了他们。谁知道他们来了客栈。就是在那里。”
安迪亚布指了指天台的方向。
“他们打伤了她。听闻动静赶来的商人与客栈的女仆看见她跌下了天台。”
“这个城市无法无天了吗？”
马队里的人大声咆哮。
伊萨奔上了天台。
靠近围墙的地方仍然残留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天台下，河水川流不息。水里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来不及与其他人多做商量，跑回马棚，跳上了马背。
“天快黑了，现在独自出去不安全。”
客栈老板的话没能阻止他。
伊萨策马跑出麦鲁夫，沿河流往下游寻找。
月亮由东方升起。
河水里倒映出碎成一片片的月光。追着河流一路下去，什么也没看见。
紧贴麦鲁夫流淌的河起码有好几米深。
矮小的女孩儿失足掉进河里很难生还，何况她受了伤。
伊萨不停策马往前奔驰，心越来越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看见尸体。
疲倦使他产生了错觉，他以为那孩子仍然坐在马前，轻轻靠着他的胸膛。
当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时，他才意识到一切是幻觉，他的双臂间空无一物。
在沙漠里奔波四天，又疾驰了一夜，马的体力到了极限。
他不得不在天亮的时候打马返回麦鲁夫。
“……他们故意找我们麻烦，让莎是被牵连的！”
他走进费笛勒房间时，听见了阿西亚的怒吼。
马队的人把他押了回来。大家聚集在这里商量对策。
看见伊萨进门，有人摇了摇阿西亚的手臂，提醒他留意别人的心情。
“他没说错。”
伊萨累得跌坐在地上。
“有她的踪迹吗？”
伊萨摇头作为回答。
这件事发生在他们赶回麦鲁夫的前一晚，到现在过了将近两天。
大家心里清楚，找回女孩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客栈老板报告了治安官，治安官说女孩儿自己跳下天台，他管不了。”
“他们打伤了她！”
“这件事必须找到她才能证明。看到让莎跳下天台的商人只见到她身上有血迹，没有看到那群人对她动手。”
“难道任由那群无赖逍遥法外？”
阿西亚气得肺要炸了。
“我听说六天后他们启程离开麦鲁夫。”
费笛勒突然开口。
其他人沉默了片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伊萨走进让莎的房间。
她把为数不多的替换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房间一角，等着他们回来。
衣服上压着塔洛斯酒馆老板娘给的蓝布包。
伊萨发现她把头巾叠成了一个娃娃，背靠蓝布包坐着——就像坐在马上背靠着他。
“别害怕，我陪着你。”
他想起她说过的话。
伊萨默默拿起她的小小行李与那个娃娃，离开了房间。
*
七天后，前来麦鲁夫的商旅，在城市附近的沙漠里发现了十几具无名尸体。
守城侍卫辨认后，发现这些尸体是此前在城里闹过事的无赖。
依尸体的模样，这群人离开城市不久就在沙漠里遭到了伏击。
这些人一身游走艺人打扮，又没多少钱财显露在外，很难想象有盗匪盯上了他们。
“之前，他们与一队拓食雇佣兵发生过争执。”
守卫提醒治安官。
治安官想起了商旅客栈的乱子。
“那队雇佣兵几天前离开麦鲁夫的？”
“三天。”
“那么这件事与他们无关。”
治安官在守卫诧异的目光下，调转马头回城。
“找个地方埋了。不用把他们抬回去，麦鲁夫的人也挺讨厌他们。”
“但是，大人……”
“也许是他们先去袭击沙漠里的盗贼，惹毛了别人。今天是华英国的中秋节，让他们在沙漠里与他们害过的人团聚吧。”
*
“你要一个人离开马队？”
阿西亚的嗓门大得整座麦鲁夫的人都能听到。
“我不是说一定找不到她……但你怎么打算寻找？这条河下游有分叉儿，她不知冲到了什么地方。”
“我沿河下游的城市找过一圈，再回拓食的绿洲等你们。”
伊萨一件件把行李搬上马背。
“别开玩笑了，这是阿萨赛的沙漠，你打算独自在这里旅行？”
阿西亚觉得他的想法简直荒唐。
“想找我们麻烦的可不止那群小丑。”
“所以你跟他一起去。”
费笛勒插了进来，点了点阿西亚的胸口。
“马队一下少两个人，你们要怎么应付阿古尔？”
“一想到少两个人分赏金，我能卯上二十个人的力气干掉阿古尔。”
“什么？居然不分给我们赏金？领队你的良心被毒蛇吞了吗？”
阿西亚尖叫着捂住了嘴。
“所以你们年底不想吃自己的裤衩儿，唯一的办法就是追上那个小女孩儿。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她比整个马队的人都有钱。”
“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费笛勒深呼吸了一口气，严肃地看着阿西亚。
“阿西亚，这世上没有女人能逃出你的法眼。自信点儿，你闻着气味儿也能找到她们。不要浪费你的天赋。”
他撇开抱住脑袋的阿西亚，走到伊萨的马前。
“她是个幸运的孩子。客栈里的人说她自己跳进河里，我猜她是有计划地逃跑。我相信她没事。”
伊萨希望费笛勒是正确的，但他的理性坚持另一种判断。
“我……不一定能带她回来。”
“你近来容易失去冷静。”
费笛勒自认识伊萨以来，只有他母亲去世的那段时间，他这么毛躁过。
“冷静不是坏事，但过于冷静少了点儿人情味儿。过分冷静的人是孤独的。反之，人不再孤独时就没法儿那么冷静。你失去了一些东西，也得到了一些东西。不要害怕变成普通人。”
“我一直是普通人。”
费笛勒没有与他争辩，笑着看他上马。
“人在喜欢与讨厌之间无法选择的时候总是难免混乱。你该想清楚你真正畏惧的是什么。”
“他想那么清楚干什么？也许让莎喜欢的是我。”
阿西亚骑着马过来。
“是是是。”
费笛勒拍了下他的马头。
“把她带回来，要她说出答案。我的队员不能除我之外，心里老琢磨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