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昭仪去了许久未归，与她同来的公公借口找自家主子，也离开了山脚。
雨墨与她所带的两名宫女，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位置无法一眼看到嫔妃们饮宴的桌席。
皇上与侍卫们进了山，距离这里也远。
最坏的打算，是突然出现一堆毒虫猛兽，借口意外干掉她。
雨墨不安地转着陈王给她的一串数珠。
那猫脸的王爷，除了每天严格地教她各种礼仪，折腾得她吃不香睡不着，唯一给她的东西就是这串数珠。
“这数珠有什么用？”
珠子泛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又不像木珠，倒像水晶，雨墨接过数珠时好奇地问。
“辟邪。”
陈王简短地回答，似乎不想做出任何补充。
雨墨这会儿心里没底，下意识地摸出了这串珠子。
“娘娘，小心！”
她突听宫女喊了一句，抬头瞧见她们所靠的山石缝隙里蹿过一抹艳丽的颜色。
是种刺目的玫红。
雨墨所知的毒蛇再鲜艳，也没这么奇怪的色彩。
宫女发现时，那古怪的颜色已经靠近她的头顶。
无暇容她多想，红光下一刻就向她扑来。
雨墨不由自主地抬起戴了数珠的手去挡。
红影稍一歪斜，避开了珠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绕向她的侧颈。
那着实非正常生物所能做到的动作。
不管是雨墨，还是负责保护她的两名宫女一下猝不及防。
眼见那影子快要触及雨墨颈项，一柄白羽箭“嗖”地破空而来，把影子钉在了山石上。
雨墨没来得及看清那影子是什么，影子先破裂，流出一团粉色的泡沫，很快消失干净。
“那女人连最不该碰的东西也碰了。”
靳星夔握着弓躲在山顶的树后。
“靳充仪无故死于非命，对她而言亦非好事。这手不意外。”
陈王站在他身后，往山下探头。
“在一堆妖怪间左右逢源，你不觉得这女人可怕？”
陈王理所当然的语气令靳星夔有些不爽。
“凭借贪欲而非智谋闯荡世间的男人，你没有见过？换做女人有什么可怕？。”
“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不论男女都可怕。”
靳星夔绷紧弓弦，瞄准远地里假装向厨子讨木头的邹昭仪。
“她的结局已定，夔爷不妨想想结局未定的人。”
陈王唯恐他真发出一箭，去夺他手里的弓。
“幽主既然选择信任那人，我无话可说。”
靳星夔确定雨墨已无危险，把弓丢给了他。
“再如何帮忙，我们也是局外人。他与殿下一段孽缘，不可不解。结局如何，看天。”
*
沉舟把他携带的地图铺在地毯上。地图上的萨拉赫斯被划了圈。
关翎在地图旁坐下，看着上面的标记。
萨拉赫斯与阿萨赛距离不足两百里，与拓食亦仅有四五百里。
华英国若是派兵奇袭萨拉赫斯，阿萨赛与拓食能就近出兵。
“我不懂。”
皇后盯着地图半天，突然喃喃自语。
“殿下有何疑问？”
沉舟问她。
“鹘霜王没有把我接去冬夏两都，而是亲自来萨拉赫斯，不管怎样看都是要把这里定为战场，方便拓食接应。可这样无异于把鹘霜拖入战火。”
她指了指地图上流经萨拉赫斯的赤江。
“鹘霜境内的大河只有这条赤江，大城镇全在赤江沿岸。在这里让拓食与华英国开战，短期有利于拓食占得先手，长期来说华英国不可能放着水路不用。”
赤江下游位于华英国境内。
鹘霜国内距离拓食较近的城市非萨拉赫斯一座。
如果把她安置在沙漠环绕的城市，相比习惯在沙漠作战的鹘霜与拓食兵，华英国毫无优势，攻入将付出巨大代价。
而在这里，华英国可以借用水运增兵，且为了抢占水路极可能先去攻打其他赤江沿岸的城市。
“这简直像在提醒别人自己的要害在哪儿。”
关翎抱起双臂，想不明白鹘霜王的考量。
“卖个破绽，引诱华英国顺水路出兵？”
沉舟思索了下。
“是这样吗？”
关翎像是征求意见一样望向伊萨与阿西亚。
“鹘霜王的目地是想引华英国与拓食鹬蚌相争，但若两国相争时毁了鹘霜根基，他以后要凭什么争雄？”
“确实有些奇怪。”
伊萨摸着下巴，望着地图上赤江边连成一片的城市。
“鹘霜除了冬夏两都，最繁荣的城市全在赤江边。华英国假如真的在萨拉赫斯与拓食交战，不可能一战受挫后立即放弃。以鹘霜的兵力想要拦截下游的华英国水师，根本做不到。”
在萨拉赫斯守株待兔，乍看有利拓食，细考虑的话并不是理想的交战点。
战火一旦开了，就不可能在一两场战役后草草结束。
拓食与华英国皆是能承担得起长期战争的国家。
沓古托假如是酒囊饭袋，或许会犯这种错误，但他身经百战，不可能没有想到这种状况。
“如果是你的话，你打算怎样布兵？”
关翎抬头问他。
伊萨蹲到地图边，思考了片刻，指了下赤江沿岸的四座城市。
“先攻下鹘霜的四座最繁华的城镇，以这四个城镇为据点。只要切断鹘霜腹地与水运城市间的关联，鹘霜储备很快会枯竭，天城肯定落井下石。攻下鹘霜不需要多少时间。”
确如伊萨所说，鹘霜有明显的软肋。
此刻它把这条软肋呈现在华英国国君面前，似乎不顾自己未来国运如何。
“会不会鹘霜人有不被华英国攻下的自信？”
听伊萨转述完他们的交谈后，阿西亚划出赤江进入华英国国境前的一段河道。
其中有一段河道口较窄。
“如果是我，会在这里拦起河道，利用蓄起的水流，冲走杀来的敌兵。”
“龙溪能一口气调用七八十万兵力，鹘霜沿赤江所有城市的部队加起来兴许不到五万。在这么悬殊的兵力面前，靠一场胜利有什么用？”
伊萨在他指出的河道另一侧画了圈。
“本来也不可能七八十万部队挤在水路行军。华英国要大军入境的话，部队至少要兵分两路，有一支沿这边绿洲进军接应。不仅是这样。”
他指了指临近龙溪的一片城镇。
“一旦华英国把目标定为先取鹘霜，必定攻下赤叶十镇。鹘霜最重要的赤叶矿在这里。没有了这些矿石，鹘霜连武器都造不出来。”
当初选择与华英国结盟，即是因为华英国要攻下鹘霜太过容易。
现在沓古托仿佛无视了所有显而易见的麻烦，甚至主动展示自己的咽喉。
沉舟低头看了会儿地图，喃喃道。
“……难怪观御史一开始就说，其中有诈，绝不能出兵。”
“观大人作何打算？”
到现在为止，关翎尚未问过观御史的计划。
“颓城鏖战鼓，掠野过阴兵。”
沉舟蓝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