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亚使劲拉住了想冲上前的伊萨。
“那位雁族大哥会替你报仇的，我们现在得关心其他事。”
为示公允，鹘霜官员在沓古托身上摸了一圈，证明他没有携带武器。
随行官员奉上两柄木剑。
一柄与沓古托习惯携带的玄铁剑一样宽大笨重，另一柄则是普通的木剑，为沉舟准备。
“今天是为比武，不是为取对方性命，双方以木剑代替真剑比试。”
阿骨金向场外的人群宣布。
沉舟将鹘霜人递来的剑拿在手里仔细检查，确认两把剑没有动过手脚。
关翎走近督战的李臣甫，轻声问。
“两把剑尺寸相差悬殊，这样没有关系吗？”
李臣甫朝她行礼。
“剑的尺寸按两位大人意愿定制。侍卫大人应有自己的想法。”
沉舟想跟她说话，一旁鹘霜守卫不许他靠近，只能站在远处对她点了点头。
关翎见他表示无碍，方才放心。
于鹘霜人而言，真正的战场在河谷。
他们的战场则在这里。
*
沉舟与沓古托步入空地。
沓古托朝成为对手的雁族人哼了一声。
“我自负鹘霜对待雁族人不薄，为何要效忠华英国？”
“若是不薄，今日何需比武？”
黑发雁族与檀塔斯人没有多大差别，银发那支空有美貌，大部分人体质孱弱。
这条规矩，意欲为何，不消多言。
“吾等凡人面对神血，难免敬畏。若与你们遵守同样的规则，才是不公。”
沓古托说话间拔剑向沉舟挥来。
“物竞天择。于凡人如此，于神明而言为何要有不同？”
他拔剑之前似乎往剑柄里塞了什么，一击挥下沉重无比。
那不同寻常的分量引得沉舟稍稍皱了下眉。
“他使诈！”
皇后想要扑向比武场，鹘霜兵赶忙拦住她。
“那木剑的壳子下一定包了生铁，否则怎能这么重？”
关翎冲阿骨金大喊。
“剑身刚刚交由比武另一方查验过了，并无问题。”
阿骨金为难地向她合掌，要她别吵。
“假如木剑有问题，那位大人肯定早发现了。”
关翎不甘心地看向伊萨。
伊萨眯起眼凝视沓古托的剑。
“看不出……异样。”
“为什么那么重？”
“沙漠里有种铁木，堪比钢铁。分量差不多这么重。”
“可是……可是……”
沉舟的剑所用材质与普通的木头无差。
“那位大人验过剑身……”
阿骨金再度提醒。
他的表情近乎哀求，关翎只能不高兴地安静下来。
沉舟以木剑挑开沓古托挥来的剑，迅速滑到另一侧，避开正面而来的一击。
除了接住那剑时稍稍停止了一瞬，其后的动作快如迅雷，犹如那日鹤公子在酒馆落下的一踢。
围观的鹘霜人甚至没有看清他如何闪到沓古托身后。
“你……到底是不是雁族？”
银发雁族里偶尔有如芭雅儿一样以技巧见长的习武者。
黑发雁族里他从未见过这么灵敏的人物。
“是。也不是。”
沉舟甩了下剑身，把木剑立到身后。
“赶快开始吧。”
*
凤舞璇霄，鹤止丹台。
雁族青年的动作与其说是比武，不如说是舞踏。
一步复一跃，没有一个姿势不优美，一颦一顾，眼随身动，纵跃回旋，英姿飒爽，仿佛能自他的动作里听见乐律。
那与战场上声嘶力竭的搏杀不同，亦不是市井街头平时所见粗鲁残暴的斗殴。
数回合下来，仍未能近身的沓古托，逐渐明白对方在戏弄自己，心浮气躁起来。
沉舟将剑反握于背后，未攻过一式。
沓古托所有的攻击他皆轻巧避开。
沉舟脚步碎移，甚至不屑大步幅跨越，每每擦着他的剑身。
不多时，两人过招已有数十回合，沉舟依然毫发无伤。
“这身手，这长相……我觉得他比鹘霜王危险得多。”
阿西亚认真地拍了拍伊萨肩膀。
伊萨被他说得没了底气，偷偷瞥了眼让莎，发现她的注意力不在雁族护卫身上，反而紧紧盯着沓古托。
无怪世人说女人心海底针——她们到底喜欢什么实在太难猜了。
相比在地宫迎战逐疫神，或在竹青馆对战靳星夔与诏明，沉舟在这场比试里所花的力气尚不足他认真出手的万一。
西国猛士有自成体系的格斗技巧。
这些格斗技法偏向于仰仗肉体优势获得胜利，与修习过御气的人对身体的控制力有天渊之别。
关翎不担心沉舟。
关翎奇怪的是沓古托手上的剑。
阿骨金保证那把剑没有机关，她仍是不放心，紧盯着看。
越看越觉得蹊跷。
那把剑挥舞起来重心有些不对。
普通剑为了使用时出剑稳定，重心往往靠剑身中央。
重剑为了使用者不至于头重脚轻，则会把重心做在靠剑格的位置。
中元次夜，她见到沉舟挥舞大剑时就留意到两者的差别。
沓古托的剑哪怕内里镶了铁，也不过是大一点的铁剑。
可他的挥剑姿势，好像重心极其贴近剑柄的位置。
这说明剑比看上去的更重。
要是剑的份量异常，沉舟刚刚验剑的时候为何没有察觉？
难道像阿骨金说的那样，沉舟明明知道这把剑不对劲，仍然默许了鹘霜人的作弊行为？
不，这不可能。
这场胜负关系她的去向，沉舟不可能在易导致战败的情况下，接受舞弊。
而且沓古托挥剑不稳定。
剑的重心太靠近握剑位置妨碍了他出招，使他出剑过飘。
他很难打中沉舟，挥剑吃力有一部分原因。
今日沓古托在比武场上的表现，远不及那日他以一敌二对战鹤公子与伊萨。
沉舟不知是否留意到了这点，才迟迟没有出招。
沓古托干嘛要这么做？
“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沓古托又一剑抡空，咬牙问雁族人。
“我出招就是你战败时，急什么？”
“这么说，你在故意拖时间？”
沓古托虚晃一剑，趁沉舟躲闪时飞起一脚，膝盖撞向他面门。
沉舟向后翻越避开了这一击。
这是比武以来，他第一次与鹘霜王拉开距离。
“愿意用真功夫了？”
沉舟刚一问完，忽然向后连退几步。
鹘霜王并未动手，场上亦不见兵刃拳脚切近沉舟身躯。
原本淡定自若的人突然沉不住气，场边的鹘霜人纷纷窃窃私语。
“你可，看出，端倪？”
关翎抬头，看到前方空地旁，苏檀一点一点侧过头。
那副似隐似现的笑脸背向日光，一个字一个字用唇语告诉她。
“他，必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