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走吧。去做我们该做的事。”
尾济长叹了口气，一展衣袖收了光芒。
关翎被一股气浪再度抛上天空，眼前光线刺目难耐，她不禁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碧空万里，她从真正的云巅坠落。
“啊啊啊啊啊啊——皇子何故害我？”
她大叫间，撞上了富有弹性的东西。
关翎一翻身，发现自己躺在一条青龙背上。
在竹青馆见到的那条守城黑龙已有宫殿那么高，这条更是大上数倍。
她坐在龙脊，犹如坐在一条宽阔的大道上。
关翎没见过宏明与诏明化龙，第一次见到龙神与普通龙的差别，兴奋得不行。
“抓紧。”
耳旁传来尾济的声音。
她刚刚抓住龙鳞，身躯立即随着青龙向下直坠。
尾济带她一头扎入云海。
疾风拂面，浓雾散开，广袤大地如同倾倒上颜料的色布，映入眼帘。
*
鹘霜士兵一拥而上，把闯入比武场的拓食青年压倒在地面。
沓古托无暇顾及那两名拓食雇佣兵。
紫光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皇后一口吞噬，接着大剑再无反应。
假如皇后在此时此地遭遇不测，他与鹘霜难辞其咎，往后师出无名。
他没料到尾济能干出这种事。
那条小龙心性仁慈，认识多年甚至没有生过一次气，怎会无缘无故吞了一名少女？
沉舟仰头注视天空，四处搜寻少女的身影。
他看到紫光衔着皇后直冲天宇，消失在白云背后。
到现在未见皇后坠落，不能断言皇后已经遭遇不测。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鹘霜兵踩着阿西亚与伊萨的后背，强迫他们跪在地面。
伊萨听到阿西亚低着头碎碎念。
“她被大蛇吞了都没事。怪物吃她一定消化不良。”
伊萨想抬头看一眼天空。
鹘霜兵用长枪压着他与阿西亚的脖颈，他动弹不得。
“御气？”
这是让莎说过的字眼儿。
小时候他在母亲随身携带的书上见过这个词。
“纪氏人分为两派，一派精于冶炼锻造，一派沉迷进山修炼。”
母亲提及两派差别时，颇不以为然。
“这两者本该是一回事，源于纪氏擅长观气，运气，用气。”
“娘也懂御气？”
那位性格泼辣的女人摇了摇头。
“我在这事儿上毫无天赋。”
说罢，她立起剑指一扫五步远的桌子。
桌上的蜡烛随之断成了两截。
伊萨钦佩得鼓起了掌。
“得了吧，这跟抛出一枚匕首没有多大区别。真正的御气比这厉害得多。”
伊萨今日明白了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与沓古托比武的那名雁族人大概就是母亲口里的御气士。
他一举一动看似与常人无差别，可是躯体内流动的气是不同的。
那个人就像是用气操纵的提线木偶。
气流不仅控制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且随时可以化作利刃，自他体内而出。
他当然不在意自己手中剑与沓古托手里的剑有多大区别。
木剑是个摆设，他根本不需要。
与沓古托较量时，他有无数次机会取对方性命。
多少次他指间的气刃已经逼近对方咽喉。
旁人看不见，伊萨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能像那个人一样……
他试着将气聚集到指尖。
正在伊萨思量如何一举击倒鹘霜武士时，忽然有旋风从天空急坠。
那股风毫无由来，从头顶砸下，一鼓作气把场地上的东西吹得一干二净。
在比武场上的沓古托与沉舟被风推得东摇西摆，难以维持站姿。
狂风散去，少女的身姿重新出现在场中央。
与她消失前不同，这次她肩颈盘了一条青色的小龙。
见到那尾龙，最为惊愕的是鹘霜王。
“国主大势已去，要继续比吗？”
关翎问他。
“你……你忘了那国家如何对你？”
沓古托面朝少女，所问对象却是那尾小青龙。
“你所做所为是在替我报仇？若不是，那我记不记得有何关系？若是，何苦让鹘霜千万子民为了与他们无关的事付出性命？”
那条龙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口吐人言。
“共同进退，各取所需，何必目地唯一。”
“我不想进这一步。”
“你对那样的人还能心软？”
“无论如何，我的母亲不曾负我。你的母亲也是。”
“那他们又是如何对待你我的母亲！”
对于沓古托的愤怒，尾济沉默了。
“所以呢？你把你母亲的不幸转嫁到他人身上？你对我所做，与你父亲对你母亲所做有何不同？”
关翎质问。
“焉知你父亲对你母亲所做之事是否也有源起？你最终是在迁怒无辜，使得恩怨循环永远无法了结。”
“呵，是。”
沓古托毫无愧疚，反而大声肯定了她的话。
“何人起，何人落，不重要。他时他刻因他人所起的仇怨，亦是瑰宝，须由旁人继承，代代相传，永世不得消弭。这不正乃天道？从古至今，你可见过一日一夜的举世太平？众生疾苦，需要活下去的理由。无法为爱而生就为恨而活，这才是人。”
“你……”
鹘霜王两眼通红，犹如堕落邪道。
关翎原以为夺了他手里王将，可以逼他放弃对华英国的图谋，没想到他固执己见冥顽不灵。
她忽而想起苏檀神秘莫测的笑。
尾济是华英国开国之君的嫡子，沓古托与他交情再如何深厚，也不可能将所有希望放在他肩上。
他留了什么后招？
关翎瞥了一眼自始至终站在场边，没有移步过分毫的苏檀。
明知尾济离开沓古托，仍然看不出他有一丝慌乱。
必须小心这男人下一步的动作。
“将她拿下！”
沓古托向周围士兵喝令。
“谁敢？”
伏在少女肩膀的小龙一阵怒啸。
局面僵持不下。
伊萨与阿西亚趁机挣脱，跑到皇后身侧。
李大人摆开架势，做好了必要时奋力一搏的准备。
交谈至此，沓古托实难改变心意，沉舟递来询问的眼神。
关翎环顾四周，不见希尔。
他迟迟没回到萨拉赫斯，说明观大人的佯兵成功拖住了鹘霜军队的脚步。
情非得已不能对鹘霜人动手，必须等待华英国的救兵抵达。
她暗暗焦急时，远处传来一声轰鸣，像是火炮声。
在那之后是风声打断的鸟啸。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