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举止有异，关翎的心一下缩紧。
“皇子……发生了何事？”
她用细如蚊讷的声音问，唯恐惊醒那躯体里另一个灵魂。
尾济仿佛大梦初醒，背着她仰了仰头，眺望头顶的月亮，好一会儿，不发一言。
“你……是谁？”
这阵沉默教关翎彻底害怕起来。
她不敢往前移动半步。
听见她的声音，前方男子徐徐转过了身。
翠如深潭的双眼，在阴影里熠熠生光。
看见她发白的脸色，男人翘起一侧嘴角，令人不安地笑了。
“不过几个时辰……娘子已经忘了为夫？”
关翎二话不说，提起裙摆转身就跑。
沿赤江逆流而上，此处距离萨拉赫斯的港口不过五十里，哪怕没有马匹骆驼，她也能走回城。
无奈万事不遂人意。
她的吉服特为大礼制作，非普通袍服恰好垂至脚背。
衣裙后有长长一截尾裾。
没跑几步，她就被甩到前面的裙裾绊倒了。
全力冲刺时被绊，这一下摔得她龇牙咧嘴，半天没能爬起来。
好在她趴地半天，没听到身后有人声。
关翎往后看了一眼，不见有人追来，稍稍安下心，瘸着腿继续往前赶。
她边逃边留意身后，怎料前方有人询问。
“娘子受伤了？”
关翎一阵心惊，刚要转回头看向前方，从谷间吹来一阵狂风，扬起山地间大片红土，迷得她睁不开眼睛。
再睁眼，已是彼世。
*
沉舟与伊萨一回到萨拉赫斯城内，立即被负责监视的鹘霜士兵押往沓古托面前。
整座萨拉赫斯烟尘弥漫，惨不忍睹。
沓古托没有移去状况稍好的城市东南角，留在观礼台，指挥士兵把一息尚存的百姓从瓦砾里救出来。
走近鹘霜王所在的废墟，沉舟第一时间听到李臣甫嘶哑的声音。
“……是我国所派，怎可能连皇后殿下一起袭击？别忘了国主现在平安无事，殿下却不知所踪！”
知道皇后失踪，沉舟甩开押送他的士兵，紧赶几步走到李大人身旁。
李臣甫浑身伤痕累累，幸好全是皮肉伤，没有大碍。
反倒是沓古托一条腿绑了软布，血迹斑斑，受伤不轻。
“李大人？”
听见沉舟的声音，李臣甫赶忙向他询问。
“护卫大人是否知道殿下下落？”
“殿下……你们没有找到她？”
素来胸有成竹的沉舟现出一丝不安。
他忙朝安置少女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那间石屋炸成了一片废墟。
“……不可能……”
她有小龙跟随，不可能轻易被雷火弹击中。
伊萨也听见了李臣甫的话。
他顺着沉舟朝前张望。
目力所及之处，夷为了平地。
“让莎在哪里……”
他尽量保持平静，走到沉舟跟前。
“你不是说她没事吗？”
沉舟来不及向他解释，再问李臣甫。
“是否派人仔细查找过？”
“派人？”
沓古托坐在一块开裂的大石上，发出嗤笑。
“贵国杀我鹘霜百姓无数，君不见这满地尸骸？鄙国还有人能派吗？二位何必演戏？恐怕那位贵人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一早逃之夭夭。”
“机关鸟倘若是奉华英国国主之命袭击萨拉赫斯，我怎会拆了它？鸟上空无一人，残骸落在城西荒漠。国主不信，可以派人搜查。”
沉舟铁青着脸回答。
他与拓食雇佣兵冒险登鸟，城里许多人看见，鹘霜国主怎么可能不知道？
明知他们为了拆掉木鸢，无法保护皇后，仍置皇后安全于不顾……早知如此，他确实不该离开皇后。
“让莎呢？”
伊萨无法像他一样冷静地思考前因后果。
麦鲁夫时的绝望在他心头浮现，他语气冰冷地重复这个问题。
他的脑海里已经容不下复杂的利害关系，只想追求简单的答案。
偏偏这个问题沉舟跟沓古托无法回答。
“把她交出来。”
拓食青年的目光转向沓古托。
“凭你，命令本官？”
以他的地位，不管他再如何狂妄，照理都伤不到沓古托。
然而与他视线对撞地那一刻，沓古托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那名青年好像下一刻能做出任何事。
那股将自己置之度外的怒意，没有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而是化作阴冷的杀意逼近他。
守卫的鹘霜兵见状，纷纷拔出刀剑指向伊萨，连同李臣甫一起被刀架住了脖子。
“她在哪里？”
伊萨如同没有看见紧贴自己脖颈的利刃，继续质问。
那两名拓食人携带奇怪的武器，沓古托有意招揽，所以宽待他们。
此时拓食青年的逼问让他心虚胆寒又烦躁，不禁起了杀心。
华英国皇后下落不明，于他而言也是无比糟糕的情况。
萨拉赫斯遭到袭击，皇后假如身死于此，他对华英国宣战将师出无名。
不仅把华英国当成友邦多年的鹘霜人不会支持他，连在拓食与华英国之间保持骑墙观望的众多小国也可能视情况倒戈。
“……阿骨金呢？”
沓古托压下怒气，视线一转，询问身旁的士官。
“阿骨金大人在城内搜索。”
太阳西落，城里炸得七零八碎，火把都凑不出几支。
在一片漆黑里翻查瓦砾谈何容易？
等天明后再有结果，万一皇后此刻不幸负了重伤……
希尔尚在河谷，阿纳斯塔西奥不知所踪……
沓古托狠狠地咬了咬手指。
那名狡猾的术士不可能被这种程度的袭击干掉。
皇后的失踪最好不要与他有关，否则无论如何不能饶了他。
“伊萨！”
他们僵持间，手举火把的鹘霜士兵身后传来了阿西亚的声音。
“有人看见让莎被一个华英国长相的人抓走了！”
阿西亚推开试图阻拦他的鹘霜士兵，挤到伊萨身旁。
前去抓他的卫兵被紧随其后赶来的阿骨金喝止。
“华英国长相的人？”
除皇后，萨拉赫斯现今长着华英国人脸的只有龙溪派来的使节。听到这句话，在场其他人纷纷把目光投到了李臣甫身上。
阿西亚顾不上一触即发的气氛，气喘吁吁地继续说。
“那人趁兵荒马乱无缘无故杀了好几名鹘霜平民，然后抓住让莎一下消失了！”
“贵国监守自盗，还想诬赖鄙国……”
沓古托咬牙切齿地瞪向李臣甫。
怎知阿骨金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那个人不是华英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