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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主两厢见过面,一起用罢晚饭,各自回屋。

尾济有气无力地趴在卧房的圆桌上。

“我怕她干出什么事,时时提防。结果她安分得很。翎儿,会不会是那些密医以讹传讹?”

“她不惜担上得罪费氏的风险与靳公子私奔。换作是你,可会在确定攀附上涂公子前,急不可耐图穷匕见?”

“是吗?”

尾济爬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以为光凭这张脸足够让她原形毕露。”

关翎瞧见了甄映雪刚刚打量尾济与伊萨的眼神。

“……你知道女人好色跟男人好色最大的差别在哪儿么?”

“不知道。”

伊萨借口进来送水,也走到了他们桌旁。

“因世间一边倒认为男人应该主动,女人必须被动。所以男人好色可以大胆追求,女人好色得以退为进。”

话本里那堆霸道王爷,霸道皇上,不就是满足这类需求么?

女人要表达自己的喜好,必跳出一堆人指责她不知廉耻。

唯有装成被迫接受,方能欲望名声两不误。

一边要满足与生俱来的情欲,一边要按世间标准装成市井尼姑。

难哦。

当人性跟理想产生矛盾时,选择缘木求鱼。

求不到鱼就求木鱼。

憋得女主一个个姿态扭捏,行事无脑,唯独同处两难境地之人能懂她们想干什么。

换成金大无赖那种德性的霸道男主,夜夜索求无度?

女主早撕掉软弱可欺的面具,一刀废了他了。

“男人长得好看,再有钱有势,那么霸道无礼是种优点。反之,哪怕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恭谦有礼,依旧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下流痞。”

悲哀。

老百姓宁可接受信喝人血能治病的男主,也不能接受女主主动追求男子。

按那堆标准筛选出的其实万无一失是蠢材,偏偏话本最爱用这种标准创造男主。

弱水三千,非取最愚蠢最缺德的一瓢。

等遭鱼池之殃了再感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演义里那帮认为女人要么丑要么淫,余下三个是泼妇的糙汉也是同理。

自己只愿也只能接触到这样的人,可不满天下都是这样的人?

“哦?你不答应跟我去扫墓,是不是以退为进,想要我……”

关翎一指点住伊萨的嘴,阻止他说下去。

“那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尾济嗅了嗅茶碗,发现不是他爱喝的八宝茶,又趴回了桌子上。

“甄姑娘知晓涂公子对严姑娘一往情深,往下一定想方设法让涂公子对严姑娘心生反感。哪怕涂公子不喜欢她,这对她来说也没坏处嘛。”

关翎趴在尾济的旁边,脑袋贴着桌面看他。

“万一她用阴损的办法害你怎么办?”

伊萨用茶杯撞了撞两人的额头。

“她想害我,又想涂公子厌恶我的话,能用的办法与小密医差不多。这招老套归老套,胜在百试百灵。我们随行家仆人不多,多半在你与他之间选一个。”

关翎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在门口留意外面动静的沉舟。

尾济想起一些往事,睁开了眼睛。

“万一她下媚药非礼我怎么办?”

“……二皇子,你到时候附到她身上。”

“……翎儿,论阴损还是你阴损。”

屋里人扯皮一阵,沉舟忽然用手指点住嘴唇。

众人急忙端正坐姿,装成在为涂二公子念书。

“……魄,在天为燥,在地为金,在人为魄。魂,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人为魂……相公,都说金克木,按《文始真经》的说法,莫非魄克魂?”

“魂为意识所在,所思所想必受制于身体发肤的现实。就好比你区区小女子,怎么能吃那么多块核桃糕?还给为夫。”

靳月夔与甄映雪推门进屋时,看到涂意芝把严翎儿揽在怀里,张嘴咬住她手里的糕点。

靳月夔不知道这名双目失明的男子到底是谁,但知道这位相貌平平的少女是国母。

自己看到这种画面会不会害靳氏灭门……大哥怎么没告诉他,皇后这么轻浮不端庄?

他吓得旋即深深低下头。

“一块糕点而已,那么小气,别人要笑话了。”

严翎儿把整块糕点塞进涂二公子嘴里,慌忙由他怀里站起身,前来给靳公子与甄小姐让座。

甄映雪比靳月夔更加吃惊。

哪怕涂公子亲口告诉她对翎儿一往情深,她还是不相信这小丫头有勾人的魅力,以为涂公子不过是碍于靳家面子,做给靳月夔看的。

谁曾想两人真的感情不错。

“两位有什么事?”

关翎招呼管家端来热茶。

“承涂公子美意搬来院里,我与月夔来的路上准备了一些薄礼。原打算晚饭前拿出来,忙于搬运行李不想忘了。这会儿才记起补上礼数,不料……打扰了两位。”

甄映雪双手捂住脸颊,真是害羞得很。

“怎好劳烦甄姐姐破费?”

翎儿听到有礼物兴致勃勃。

“无非是些香料脂粉之类的小玩意儿。不好意思得很。”

甄映雪说话间瞄到桌上扫荡一空的盘子,想起管家晚饭前说的话。

“涂公子莫非喜欢鹘霜的糕点?”

“相公这般年纪还跟小孩一样,特别喜欢甜腻腻的点心。”

严翎儿瞥了涂意芝一眼,嘴里满是嗔怪。

这番话落在旁人里,大多觉得两人恩爱。

偏甄映雪多上一句。

“这就是妹妹不对了。涂公子身为一家之主,你是妾室,尊卑有别,怎好在人前落他面子,让他抬不起头?何况他不过是喜欢甜食,并不为过。”

翎儿的话落了涂公子的面子吗?

关翎困惑得很。

尾济也莫名其妙。

靳月夔咂摸甄映雪的话,滋味怪怪的。

又一想,她恪守礼数,必定十分在意人前礼节,告诉翎儿这些原是一番好意,也就不再多想。

“翎儿说我跟小孩儿一样喜欢吃甜食是落了我的面子,她当面小题大做批评我的妾室,不是落了我的面子?”

待她走后,尾济回过了味儿。

“只道伪君子喜欢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帜,行损人利己之实,原来女人也这么干?”

“这是你讨厌后宫的理由?”

伊萨走到了翎儿跟前。

“别看这些话禁不起推敲,在等级森严,不容人辩白的地方,只有主事者一人判断是非。一旦脑子不够用,立即叫歪理占了上风。”

翎儿翘起了二郎腿。

“虽是儿戏一样的胡说八道,却在只许女人唯唯诺诺的深宅大院里有用得很。不过……非昏聩不明的人,总知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句话。怎可能不许他人辩白?能招来苍蝇的,不是无缝的蛋。”

“所以我要假装听不懂她的话?”

尾济问她。

“她今儿试了试池水深浅,不就为了日后纵情遨游么?你当然要给她机会。”

“忍住不反驳这么可笑的话,难死我了。”

尾济一头倒回桌上。

“没意外的话,过不久就有你好处了。”

皇后算是安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