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快说。”
看尾济得意洋洋要卖关子，关翎伸手堵住了他的鼻孔。
“阿嚏。”
尾济打了个喷嚏。
“你记不记得我们进重云镇时遇到的那位小寡妇？”
关翎记得那名替丈夫出殡的寡妇，好像叫张柳氏。
“她在刘家的蜡烛铺子附近盘下了座店铺，售卖张老六打猎攒下的兽角、皮毛。”
“她不是日子快过不下去了吗？哪儿来钱盘下店面？”
关翎登时怀疑自己受了骗。
尾济懒洋洋地摆了摆爪子，换了个姿势一爪撑脸，斜靠在褥子上。
“她是真的没钱。店铺是刘旺盘下送她的，她死活不收，最后让步，当作向刘旺借钱盘下铺子。为了赚钱还刘旺银两，她每日勤勤恳恳替人缝补。我们路过时，她追出来磕头，说一定要还你银子呢。”
这么听来，张柳氏令人肃然起敬。
“但愿我没害了她……”
关翎不安地揉了揉脸颊。
“刘旺与她是何关系？为什么替她盘下一家铺子？”
虽说重云镇不大，街里街坊彼此沾亲带故，刘府管家慷慨到替猎户媳妇出资盘下店面，仍说不通。
“难不成除了许大，刘旺对那小寡妇也有意思？”
关翎有些遗憾当日没出门去见张柳氏一面了。
“他自身难保，有闲心惦记男男女女的事吗？”
凡人里不乏行事出人意料之辈，尾济也不敢肯定。
“镇里其他人说刘管家原先为人吝啬，刘家生意不好，全府学二夫人吃斋念佛广结善缘后，变了不少。”
“嗯，二夫人是个有意思的人。”
关翎点了点头。
“沉舟有没有告诉你，上午四夫人与刘旺一起去了废寺？”
尾济挠了挠头。
“说了，他在四夫人屋里找到了一些东西……所以刘旺体内多出来的魂魄与四夫人有关？”
“有关无关不好说，至少四夫人知道刘旺的秘密。”
她又回忆了遍下午在后院的那席对话。
“府内知道刘旺秘密的不止四夫人一人。”
“这我也察觉到了。”
尾济脑袋枕着爪子，仰天躺下。
关翎看他毫无防备的样子，又想趁其不备戳他鼻孔，这次尾济变成了苏檀。
“我们知道刘旺的秘密，四夫人有涂氏血统，能发现刘旺的秘密也不奇怪。刘府余下皆是普通人，再能知道这件事，只能通过五通神之口了。”
“我大概猜到了这名内应用什么方法移走五通神。”
关翎揉了揉太阳穴。
“不，弄不好五通神根本没有出府。”
“你理出头绪了？”
尾济好奇地问她。
“理清楚了一部分。这事儿尽早了了吧。在刘府多住几日，弄不好靳公子又要朝我挥拳了。”
关翎说罢，想倒回床上，尾济拦住了她。
“伊萨那日说的话你听见了，沉舟假若不是普通人，你怎么想？”
关翎推开了他的手臂，一头栽进枕头。
“有何好想？你也不是普通人。人能不能处，难道在于对方是不是普通？”
“话虽如此，因何不普通始终值得细究。”
尾济一手撑床趴到她上方。
“你对陈公子如何想？”
“他年纪轻轻，几乎样样精通，无所不能，令人惭愧。我信了人有七窍玲珑心一说。”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对他动过心？”
关翎奇怪地转过身来看着他。
“甄小姐给你下的迷魂药是不是有后遗症？”
她与伊萨关系亲昵，人人能看出来。
靳月夔起先为维护皇室体面尚有不满，后来似乎基于某些误解不再干涉。
她从未用对待伊萨的态度对待沉舟，倾心于谁应该很明显。
“我视陈公子为重要的友人，没有其他念头。”
“真的没有？”
尾济俯下身，化作沉舟的模样——关翎差点忘了，他曾附身沉舟。
“没有，没有。”
关翎推开他，盘腿坐起来，打量了下尾济。
伊萨说尾济与她性情相似。
尾济平时又特别喜欢变作苏檀。
万一尾济真是她与太祖的孩子……
“二皇子，假如……我是说假如。”
她凑近尾济，小声说。
“假如我是你妈……”
“你怎么学市井无赖占人便宜？”
尾济皱起脸。
“说了是假如。”
关翎捏了下他的鼻子。
“假如我是你妈，你希望我喜欢他们中的谁？”
尾济抱起手臂，认真想了会儿。
“沉舟。”
他报出了意外的答案。
“你平时那么喜欢伊萨，我以为你要么选他，要么尊重我的意愿。”
“你希望我尊重你的意愿，干嘛问我？”
有理。
“可为什么是老陈，不是伊萨？他平时待你不好吗？”
“老陈待我也很好啊，虽然是不同的方式。”
关翎差点忘了他与普通小孩儿不同，考虑问题不那么浅显。
“何况他们待我好不好，与你选谁何干？”
“行行行，理被你占全了。说说你为什么希望我选沉舟，因为十一娘？”
尾济重重点了点头。
“我不是提过，初次见十一娘时，差点以为她是女神。”
“她美若天仙？”
“那倒不是。她五官端正，热情活泼，有一点泼辣……”
尾济边回忆边皱眉。
“是她身上的气像女神。”
尾济用手指沿空气化了个圈。
“凡人女子与女神的气是不同的，因为两者哪怕样貌相似，本质上是截然不同的事物。凡人不论男女，自身气即可形成一个循环。而女神……”
他手指向下一划。
“若未婚配，则气息单纯下沉。若已婚配，固然如凡人女子一样也能形成气的循环，可清升之气的来源不在自己身上。”
“十一娘如何？”
关翎的心悬了起来。
尾济变回了纪归鸿。
“她的气即能自成循环，又与这个人相连。”
关翎的心霎时沉到了冰湖底。
伊萨的母亲骗了他，重溟君与凡人举行过神婚。
哪怕纪归鸿并不喜欢自己，十一娘依旧执意嫁给他，而纪归鸿也不得不接受这宗婚事，原因便是这么简单。
“不过……她又不像与人举行过神婚。”
在关翎快要听不进周遭声音时，尾济补充了一句。
“我没见过与她一样的情况，说不出个所以然。要形容的话……”
他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拍了拍胸脯。
“这个人的气像是分成了两股，其中一股与十一娘相连。伊萨与他又不同。”
“伊萨有没有命运相连之人？”
尾济沉默了片刻。
“有。”
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个人不是你。”
他艰难地告诉翎儿。